帕斯卡爵士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情况不对劲。
他手下的这支联军,虽然是来自北边几个骑士领的私兵拼凑而成,鱼龙混杂,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
斥候,一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现在却成了最大的消耗品。
“大人,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见帕斯卡爵士一直沉默着,络腮胡将领终于忍不住开口,“再这么打下去,不等我们看到冷钢城的城墙,斥候部队就要先哗变了!现在营地里人心惶惶,都说对面的叛军是来自硫磺深渊的恶魔,根本杀不死!”
“慌什么!”帕斯卡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个人,“一群乌合之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王国军人的荣耀呢?”
他的威严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和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想起了数小时前守营士兵的汇报。
他们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在山坡上了望大营,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看到一面黑红相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黑色为底,血色为剑。
没见过的旗帜,但那个图案,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霜狼”芬里尔。
他看了一眼帐内愁云惨淡的众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怎么,被一群泥腿子打怕了?帕斯卡,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军队?”
“芬里尔大人!”一名军官想要开口辩解。
芬里尔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径直走到沙盘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帕斯卡:“老家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管死多少人,行军计划必须只能提前不能推迟!大公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侦查是必须做的,可现在,他们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索姆河南岸的一手消息了。
那里就是一片漆黑的未知领域。
对方的指挥官,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从这几天滴水不漏的斥候封锁战来看,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而且每一步都走在他前面。
情报封锁,这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也许在藏着什么。
而且他在用这种方式,制造恐慌,扰乱自己的判断。
帕斯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乱,他一乱,这支近万人的大军就真的完了。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沙哑“从现在起,暂停所有斥候任务!”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所有轻骑兵收拢回营,加强大营外围的巡逻和警戒!”
“另外,”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各个步兵团抽调人手,将单次出动的侦查队人数,增加到二十五人!带上盾牌!”
将步兵编入侦查队?还是二十五人的规模?还要带上盾?
这已经完全违背了斥候“从轻从简”的基本原则。这样的队伍,行动笨重,目标巨大,侦查效率会大打折扣。
但帕斯卡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手下的斥候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派他们出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人数来换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再忍两天。”
他对自己说。“我们毕竟占据人数优势,他们的斥候再强,也无法冲击军营,优势还是在我。”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始终难以突破冷钢斥候的封锁线。
接下来的两天,对于帕斯卡联军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增派到二十五人的侦查队,虽然在规模上看起来唬人了不少,但实际效果却微乎其微。
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行动迟缓,步兵和骑兵的协同也问题百出。
他们就像黑夜里举着火把的靶子,还没等靠近索姆河,就会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叛军斥候发现。
然后,就是一场场激烈的交锋。
冷钢城的斥候们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们从不与联军的侦查队正面硬拼,而是利用机动性的优势,不断地在外围游走、骚扰、放冷箭。
他们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用最致命的方式发起攻击,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联军的侦查队被打得晕头转向,疲于奔命。他们往往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自己这边就已经倒下一大片。
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短短两天时间,联军斥候部队的战损率,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七成。
营地里,负责治疗伤兵的牧师和药剂师忙得脚不沾地,帐篷里到处都充斥着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哀嚎。
到了第四天清晨,当帕斯卡再次下令出击时,斥候营地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没有一个士兵愿意再走出营帐。
他们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了。
帕斯卡站在斥候营前,看着那些紧闭的帐篷,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一张老脸铁青。
“大人,不能再逼他们了。”一名斥候军官跪在他面前,哀求道,“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疯的!”
帕斯卡紧紧地攥着拳头。
他还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发泄。
最终,他只能疲惫地挥了挥手,默许了斥候部队的“罢工”。
大军,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向着索姆河的方向推进。
没有了斥候的探路,整支军队的行军速度慢了不止一倍。
士兵们如同惊弓之鸟,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路边的草丛里会突然射出致命的冷箭,头顶的树林里会掉下索姆河畔的恶魔。
然而,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遭到任何伏击。
那些可怕的叛军斥候,仿佛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他们没有进行任何游击骚扰,也没有设置任何陷阱。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帕斯卡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走在漆黑夜晚里,却没有带火把的旅人。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祈祷着前面没有毒蛇猛兽或者泥潭沼泽。
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这种未知的恐惧,远比真刀真枪的战斗更折磨人。
他明明才是兵力占优、装备精良的强势一方,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处处被动,憋屈到了极点。
“大人,我们已经抵达预定位置,距离索姆河北岸,不足二十五里。”一名亲兵前来禀报。
“知道了。”帕斯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向南方,仿佛想穿透那片迷雾,看清冷钢城的方向。
只要渡过索姆河,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到了那里,对方的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所遁形。
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他有信心用一场堂堂正正的会战,碾碎那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军。
“只要后天清晨渡过索姆河,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到了那里,我们的人数优势就能彻底展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帕斯卡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渡河后的作战计划。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索姆河南岸,一场规模浩大的“工程”,正在诺兰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他,正带着他近万人的大军,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名为“索姆河”的绞肉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