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一马当先推开青牛观的木门。
就在他左脚刚迈过门槛踏入前院的瞬间
他眼前便猛地一黑,感觉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娃子!”
“道士!”
身后传来黄三和边彦博惊急的呼喊。
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迅速变得遥远而模糊。
下一刻,所有的声音和感知都消失了。
……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柳柒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是熟悉的殿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他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主殿中央的蒲团上。
而且……
视角不对!
更让他惊骇的是。
他抬起手,看到的是一双稚嫩瘦小,属于孩童的手!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三清神像依旧庄严。
但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微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最让他懵逼的。
是眼前那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旧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
“师……师父?!”
柳柒失声叫道,声音是孩童的清脆,充满了难以置信。
柳青山。
他那早已羽化仙去的师父。
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眼神里满是熟悉的慈爱和一丝深邃。
“柒儿,醒啦?”
柳青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柒(孩童版)猛地从蒲团上跳起来,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不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这是地府?师父你搁这儿接我来了?这地府装潢也不行啊,整的跟咱家道观似的……”
他咂着嘴,四处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柳青山被他这反应逗得呵呵直笑,捋了捋胡须:
“痴儿,此非地府,亦非梦境。此乃汝之心境映照。”
“我的心境?”
柳柒更懵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缩水的身体,又抬头看看师父:
“我心境就长这样?变回小屁孩?”
“返璞归真,方见本心嘛。”
柳青山笑呵呵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今天天气不错。
柳柒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些年,尤其是下山后的种种经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童音听起来严肃些:
“师父,你别跟我打哑谜了。你……你到底是谁?这青牛观,又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有我这身突然回来的修为……别说跟你没关系!”
柳青山依旧笑容满面,眼神温和。
他缓缓道:
“此地,青牛观,乃天脉与地脉交汇之节点,维系此方天地清浊平衡的一处关键。”
他顿了顿。
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望向了无尽虚空:
“至于为师……乃人教弟子,奉祖师(老子)法旨,世代镇守于此脉节点。是为,守脉人。”
柳柒:
“!!!”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
但听到“人教弟子”、“守脉人”这几个字。
柳柒还是感觉脑子像被大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祖师?
老子?!
那个骑着青牛出函谷关的老子?!
他那个抠门到买斤猪肉都要跟人讨价还价半天。
一件道袍穿十几年补丁摞补丁。
带着他过了十几年清汤寡水日子的师父……
是老子座下的人教弟子?!守脉人?!
巨大的信息冲击之后。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柳柒(孩童版)黑着小脸。
指着柳青山的鼻子,气得声音都抖了:
“守脉人?!人教弟子?!柳青山!你个老梆子!你他妈这么牛逼的身份,活的那么抠搜?!你装给谁看呢?!你知不知道老子跟你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荤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敢情您老是在这体验生活呢?!”
他越说越气,小胸脯剧烈起伏:
“这也就罢了!你‘死’就‘死’吧!还给道爷我留了一百万的贷款!一百万啊!我他妈差点让银行把道观查封了!逼得我下山去抓鬼还债!你知不知道我风里雨里快死了多少次?!你踏马的!?!”
面对徒弟连珠炮似的质问和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柳青山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抹眼角,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柒儿,为师且问你,若无那百万负债压身,银行催债,道观将倾……你,可会自愿下山?”
“我……”
柳柒下意识就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仔细回想下山前的那段日子。
如果没有那笔巨额债务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大概率会守着这个破落道观,靠着给人算卦、处理点小麻烦(如果能找到的话)勉强糊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
也许直到老死在这山上。
他可能会抱怨。
会觉得无聊。
但绝不会主动踏出那一步。
他自幼生活在这。
唯一的家人只有师父。
道观就是他的一切。
看着柳柒语塞的表情。
柳青山脸上露出了早知如此的笑容,继续问道:
“那为师再问你,自你下山至今,历经诸多磨难,见识人心鬼蜮,亦结交挚友同道,护佑一方安宁……你可曾后悔?”
后悔?
柳柒的脑海中,瞬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
是那个话痨、怂恿又可靠,陪他一起坑蒙拐骗(划掉)一起并肩作战的黄三(黄小舒)。
是那个看似迂腐实则慈悲为怀,总在关键时刻可靠的释明和尚。
是那个面冷心热,背负重任的边彦博。
是那个豪爽仗义的东北佬范达,是那个沉默可靠的拳王王烁涵,是严家俊、释天那些让人哭笑不得又倍感温暖的后辈……
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房东丁姐。
外冷内热亦师亦姐的徐婉冰……
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那些插科打诨的日常,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那些需要他去守护的人和事……
他脸上的愤怒和怨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小小的手,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足迹。
最终。
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不后悔。”
柳青山欣慰地笑了,目光深邃:
“此番际遇,便为‘入世’。修道之人,并非枯坐山中,不染尘埃。须知,万丈红尘,亦是修行道场。不历世事,不谙人情,不担责任,不承其重,如何明心见性,如何证得大道?你的道,不在山上,而在山下,在人间。”
柳柒愣愣地听着。
师父的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他的心头。
他好像明白了一点,但又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他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困惑不解:
“师父,我好像懂了一点……但是,既然咱青牛观这么重要,是什么天地脉的节点,您又是守脉人,责任重大。那您为什么不早点教我高深的道法?不传我厉害的功法?不提升我的实力,好让我有能力继承您的职责,守住这里?反而要把我逼下山?”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问。
如果青牛观如此关键,作为守脉人的传承者。
他不是应该被重点培养,然后老老实实留下来接班吗?
柳青山看着他。
缓缓地摇了摇头:
“痴儿,你弄错了一件事。为师才是这守脉之人,而你不是。”
“不用守?”
柳柒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徒弟吗?不该子承父业……啊呸,徒承师业吗?”
“你有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柳青山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我该做的事情?”
柳柒更茫然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该做什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柳青山带着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痴儿,你已经在做了。”
“我已经在做了?”
柳柒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您是说……抓鬼?超度亡魂?帮超管局干活?对付血族?这些?”
柳青山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好徒儿,你是否还记得……刑天,与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