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上方的雷云愈发浓郁,仿佛天穹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紫黑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狂乱穿梭,发出沉闷的咆哮。
玄霄子立于井口正中,新铸的雷纹法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可他那张年轻的脸庞却不见丝毫意气风发,反而苍白如纸,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
他死死盯着井中那翻涌不休,仿佛活物般的紫黑雷浆,喉结滚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呢喃:“我只是想活着……想得到太上长老的认可……我不想再做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话音未落,他体内一道早已刻下的祭纹骤然灼痛起来,那股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恍惚间,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那是青阳宗历代试图掌控雷井,最终却被雷源反噬殆尽的真传弟子。
一个虚弱而怨毒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回响:“你以为自己是特殊的?看看我们……你走的也是这条路,你也终将被烧尽,成为这口井新的养料!”
玄霄子浑身一颤,猛地从幻觉中挣脱,他下意识地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雷光与气流,死死锁定了远处碑林之巅的那个身影。
林野来了。
他没有御风,也没有施展任何身法,只是一步一步,沉稳地踏着青石板路走来。
青冥剑被他横扛于肩,剑身沉寂,却自有一股山岳将倾的厚重。
在他身后,三百四十一道虚幻的魂火明灭不定,宛如一条追随君王的冥河,沉默而坚定。
就在执法队的弟子们即将结阵阻拦之时,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闪现,拦在了他们身前。
来者正是执法使青玉判,他面沉如水,声音冰冷:“宗主法旨未下,任何人不得私自开启源井,违者以叛宗论处!”
井口的玄霄子闻言,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他强忍着体内的剧痛,高声道:“执法使,你连太上长老的谕令都敢违逆吗?这雷井试炼,是为了宗门筛选真正的雷法正统,你敢阻挠,是想断我青阳宗的未来?”
“宗门未来?”青玉判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失望,“用一代又一代真传的性命去填这口无底洞,就是宗门的未来?”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内心做着剧烈的挣扎。
最终,他缓缓抬手,解下了腰间那枚象征着执法权威、刻着古朴篆文的“问罪令”。
“我执此令三十载,从未有过半分迟疑。”他看着手中的令牌,声音沙哑,“但今天,我第一次觉得……是它错了。”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翻,那枚沉重的青铜令牌被他狠狠掷于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响声。
他不再看身后的执法队弟子,而是转身,正对着一步步走来的林野,沉声道:“你若能将此井封印,我青玉判,为你断后!”
几乎在同一时刻,不远处一棵千年古松的树冠上,一直沉默观望的影鸦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薄薄的铜片,那上面刻满了繁复至极的阵纹。
他屈指一弹,铜片精准地一分为二,一半被他屈指嵌入了古松的树心深处,另一半则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射向林野。
“这是完整的‘雷火封井阵图’,另一半,待你了结此间事,再来取。”
林野伸手,稳稳接住那半块尚有余温的铜片。
目光扫过上面天衣无缝的阵纹,他心中瞬间了然。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三样物件:那枚闪烁着不甘电光的雷奴儿执念碎片,那片铭刻着守护之意的风烬子断剑残片,以及那块刻着“天不敢欺”四个字的剑纹木牌。
“【执念焚燃】!”
随着他心中一声低喝,三件物品在他掌心瞬间化作三股截然不同的光流。
牺牲的决绝、守护的温柔、不敬的傲骨,三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执念,如百川归海,尽数涌入他手中的青冥剑。
嗡——!
青冥剑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龙吟。
剑身之上,原本模糊的纹路瞬间变得清晰无比,一道霸道的金色雷纹与一道炽烈的赤色火纹交织盘旋,最终完美融合,形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雷火双纹”!
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剑意冲天而起。
这一刻,林野感觉自己与这柄剑彻底融为一体,第一代守门人那孤傲而强大的剑技传承,终于在他手中重现!
他不再需要刻画符文,也不再需要借助外力。
他缓缓将青冥剑的剑尖,轻轻点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一瞬间,整个青阳宗的地脉都为之震颤。
无数沉寂在地底深处的残魂,那些不甘被遗忘的、守护宗门的英灵,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点点微光,顺着地脉汇入青冥剑中。
林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井口上空那几乎要压垮整个山门的雷云,高声喝道:“这一剑,不敬天,不拜神,只护人!”
剑意如长虹贯日,竟硬生生将那厚重的雷云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让久违的阳光投射下来。
远处,担架上气息奄奄的雷奴儿,在看到这一幕时,脸上露出了此生最后一个释然的笑容。
他的身体化作一捧光屑,那最后一点执念之光,也汇入了林野的剑身之中。
“啊啊啊!林野!”玄霄子双目赤红,彻底陷入癫狂。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祭纹,引动了雷井最深处的本源雷劫,化作一道足以毁灭山峦的紫黑色巨雷,朝着林野当头劈下!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林野不避不闪,眼神平静如渊。
【元素共鸣】!
他心念一动,风、火、雷三种力量在他体内完美融合,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平衡。
【道禁反制】!
对方雷劫中的法则被瞬间扭曲,狂暴的力量出现了刹那的迟滞与偏离。
【时间残响】!
井口雷源喷发的频率、雷劫下落的轨迹,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清晰预判。
三技合一!林野将所有力量灌注于青冥剑中,向前猛然一剑斩出!
“雷火螺旋剑气·终式·改!”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剑光脱鞘而出,它既有雷霆的狂暴,又有烈火的炽热,金红二色交织成一道巨大的螺旋,如同一条逆天而上的神龙,迎着那紫黑色的雷劫悍然冲去!
剑光与雷劫在半空中轰然相撞,却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螺旋剑气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竟将那狂暴的雷源尽数吞噬、压缩,而后拖拽着,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狠狠地将其重新压回了源井深处!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颤,仿佛地龙翻身。
那九重早已开启的粗大雷锁,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一重接着一重地重新闭合,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死死封住了井口。
玄霄子如遭雷击,浑身雷法瞬间崩解,整个人跪倒在地,狂喷出一口混杂着雷光的黑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拄剑而立,胸口微微起伏。
漫天雷云缓缓消散,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他身后那三百四十一道魂火并未散去,反而燃烧得更加明亮,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神只。
这一刻的他,仿佛与七百年前,那个手持青冥、第一个不愿向天低头的守门人,身形彻底重合。
骚乱平息,万籁俱寂。
就在这雷霆肆虐后的焦土之上,远处,宗门大比的演武场中央,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一座巨大的石台,正从地底缓缓升起。
石台的周围,九根不知以何种金属铸就的青铜巨柱,也随之破土而出,环绕四周,沉默地指向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