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海市蜃楼与鲛珠泪
东南沿海的风，带着咸腥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林守墨一行人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名为“望海”的古老渔港小镇。与西北大漠的死寂浩瀚不同，这里充满了潮湿的、喧嚣的活力，但在这活力之下，敏锐的感知者却能捕捉到一丝隐藏的不安。
小镇依山傍海，建筑多为抵御台风而建的坚固石屋，斑驳的墙面上留下了无数风雨侵蚀的痕迹。码头上，渔船进进出出，渔民们吆喝着，搬运着渔获，但他们的脸上却少了往日的丰收喜悦，多了几分忧虑和疲惫。
空气中弥漫的，除了海腥味，还有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无处不在的“悲伤”。这悲伤并非来自人类，而是源于那片无边无际的、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闷”的大海。苏小婉的灵觉一踏入这片土地，就被这股浩瀚而哀伤的情绪所包裹，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这里的‘水’……在哭泣。”她轻声对林守墨说道，脸色有些苍白。
林守墨默默点头。他手中那枚地脉玉石，在这里散发出的光芒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水波般的蓝色，但光芒的流转却显得滞涩，仿佛被无形的哀愁所凝滞。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那条“水泽龙脉”的气息如同一位病重的巨人，呼吸微弱而紊乱，其力量不再滋养沿岸生灵，反而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
玄圭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追忆：「东海之滨，水泽龙脉主生机与潮汐，其力温和而滋养，与沿岸万物共生。然，观此气象，龙脉灵性蒙尘，生机流逝，恐有‘泣珠’之厄。」
“泣珠？”林守墨在心中询问。
「乃水泽龙脉极度哀伤、灵性将散之兆。若不能及时安抚，龙脉崩散，则沿岸水汽失调，风浪失序，鱼虾绝迹，生机断绝。」玄圭的语气凝重。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们不仅要修复龙脉，还要先安抚一颗“心”。
在秦清事先安排好的、由总局控制的沿海观测站安顿下来后，众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搜集信息。
陈昊和“岩鹰”、“青狐”负责走访码头和镇上的老人，打听近期的异常现象和古老传说。
苏小婉则尝试与当地的水域精灵沟通，尽管她的灵觉在这里受到压制，但仍是最佳的人选。
林守墨则与赵明宇远程连线，分析观测站收集到的海洋水文数据和能量波动记录。
很快，各种线索汇聚而来。
老渔民们提及，近几个月来，海上时常出现持续时间极长的、异常逼真的“海市蜃楼”，幻影中不再是常见的仙山楼阁，而是一片破败的、仿佛沉没于深海的水晶宫阙。同时，近海渔场鱼获锐减，捕上来的鱼也大多瘦小、甚至带有怪异的斑点。更诡异的是，有渔民在深夜听到过从深海方向传来的、如同女子哭泣般的悠扬歌声，听得人心里发酸，却寻不到来源。
苏小婉那边进展艰难，她感受到的水域精灵意识大多混乱而恐惧，只能勉强拼凑出一些碎片信息：“光……没了……”“家……碎了……”“黑色的……网……”
赵明宇的数据分析则显示，望海镇周边海域的水元素能量活性大幅降低，而一种难以解析的、带着微弱精神干扰特性的能量场，正以某个深海点为中心，缓慢扩散。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片迷雾重重的深海。
“问题根源在海上，我们必须出海。”林守墨做出了决定。
他们租用了一艘性能可靠的中型渔船，配备了经过赵明宇改造的、加强了抗干扰能力的声呐、深海摄像和能量探测设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动用官方的舰船。
出海之日，天气阴沉，海面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压抑。渔船驶离港口，朝着赵明宇根据能量场中心推算出的坐标前进。
越是深入远海，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气息就越是浓重。苏小婉站在船头，闭目凝神，努力梳理着那浩瀚而混乱的海洋意识。陈昊则有些焦躁地在甲板上踱步，这种无形的、情绪层面的压迫感，让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发泄。
行驶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的海面上空，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片迷蒙的光晕。
“海市蜃楼！出现了！”负责了望的“青狐”立刻报告。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那光晕之中，渐渐浮现出一片美轮美奂、却笼罩在悲伤氛围中的景象——那是一片由珊瑚、水晶和珍珠构筑的辉煌城郭，亭台楼阁，廊桥水榭，无不精致绝伦。然而，这座水下城郭此刻却显得破败不堪，许多建筑坍塌损毁，散发着微光的海草在断壁残垣间无力地摇曳。更令人心惊的是，隐约可见一些半人半鱼、身影模糊的灵体在其中哀伤地游弋、哭泣。
“是鲛人城！传说中的东海遗族！”玄圭的意念带着肯定，「看来，守护此地水泽龙脉的，正是鲛人一族。他们的城市……似乎遭受了巨大的灾难。」
就在这时，那海市蜃楼的景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干扰。城郭的幻影扭曲、破碎，最终，所有的景象凝聚成了一只巨大、流着湛蓝色泪珠的鲛人眼睛，深深地望了林守墨等人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哀求，以及……一丝微弱的警告意味。随即，幻影彻底消散。
“它在向我们求助……但也警告我们危险。”苏小婉解读着那最后的眼神。
林守墨心中沉重。鲛人城的破败，显然与水泽龙脉的“泣珠”之厄直接相关。而那股扩散的精神干扰能量场，很可能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声呐探测到前方海底有大规模非自然结构！”赵明宇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干扰的杂音，“能量读数……非常高，而且混乱！小心，我们可能接近目标了！”
渔船继续前行，空气中的精神干扰越发明显，连陈昊都开始感到心烦意乱。苏小婉不得不持续运转“清心护灵咒”才能保持清醒。
突然，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但海面上明明空无一物！
“水下有东西！”“岩鹰”冲到船舷边，只见渔船周围的海水开始不自然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同时，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场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笼罩了整个船体！
船上所有人都感到头脑一阵刺痛，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逝去的亲人、内心的恐惧、扭曲的欲望……那精神干扰在疯狂地放大每个人内心的弱点！
陈昊仿佛又看到了“山猫”倒下的场景，怒吼着对着空气挥拳；苏小婉被无数悲苦的海洋生灵幻影淹没，几乎窒息；“岩鹰”和“青狐”也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动作变得迟滞。
就连林守墨，也感到心神摇曳，体内那古老的封印似乎都受到了一丝扰动，传来隐隐的悸动。
“稳住心神！是大型幻术结界！”林守墨强忍不适，双手结印，一道“破妄清心咒”的光芒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驱散幻象。
然而，这幻术结界的力量极其强大，且与整个海域的哀伤气息融为一体，清心咒的效果如同杯水车薪！
就在众人陷入精神困境，渔船即将被漩涡吞噬之际，林守墨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来自湘西苗疆桑吉婆婆赠送的“百花蛊露”小罐，突然自行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一种温和而充满生机的草木清香。
这清香仿佛带着奇异的净化之力，所过之处，那狂暴的精神干扰竟如同冰雪遇阳般，稍稍退散了一些！虽然无法完全破除结界，却为众人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清明！
“是蛊露的气息！”苏小婉最先反应过来，“它能安抚这种精神攻击！”
林守墨立刻打开罐子，将一滴晶莹剔透、蕴含着庞大生机的百花蛊露滴入海中。
“噗——”
蛊露入水，仿佛一滴甘露滴入滚油，瞬间激起一圈柔和的、蕴含着生命祝福的绿色涟漪，迅速向四周扩散！涟漪所过之处，海水中的精神干扰力量明显减弱，那巨大的漩涡旋转速度也减缓了许多！
趁此机会，林守墨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犹豫。他调动起从剑阁传承中领悟的、对能量结构的精细感知，结合自身法力，并引动了一丝【镇岳】真意的“定”字诀，并非用于镇压，而是用于“定位”和“洞察”！
他双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凝练的金光，如同手术刀般，猛地点向漩涡中心那精神力场最紊乱、也是最核心的节点！
“破妄，定神，显真！”
嗤——！
一道细微却无比锋锐的金色光束，瞬间刺破了层层幻术迷障，精准地命中了那个无形的节点！
仿佛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笼罩渔船的精神力场骤然崩溃！巨大的漩涡也随之平息！周围的幻象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露出了真实的景象——
然而，真实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渔船前方不远处，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污状物质，这些物质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海水灵机，并散发出与“归墟”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混乱与死寂气息！正是这些“归墟油污”污染了海域，形成了强大的精神干扰结界！
而在这些油污的中心，一座半淹没于海水中的、由白色珊瑚和玉石构成的残破祭坛，隐约可见。祭坛之上，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蓝光却布满细微裂纹的宝珠，正被无数如同黑色触手般的油污紧紧缠绕、侵蚀！那宝珠的光芒每闪烁一次，就变得更加微弱，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是‘定海珠’！水泽龙脉的枢纽核心！”玄圭惊呼，「它正在被归墟之力污染吞噬！」
就在这时，祭坛周围的黑色油污剧烈翻涌，凝聚成了数个庞大而扭曲的、由污秽与负面情绪构成的怪物！它们形似腐烂的深海巨兽，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浓郁的归墟气息，朝着渔船猛扑过来！同时，更多的黑色油污如同触手，加速缠绕向那颗濒临破碎的定海珠！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不仅要击退这些被归墟污染催生的怪物，更要在定海珠被彻底污染吞噬之前，将其解救出来！
面对汹涌而来的归墟怪物，陈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经过西北大漠的历练和这段时间的琢磨，他的“九阳撼岳”已初具雏形。不再仅仅是灼热的气血，而是将纯阳之力高度凝聚，双拳挥出，如同两轮小太阳砸向怪物，至阳之气对污秽之物的克制效果显着，瞬间将两只冲在最前面的怪物轰得黑气四溢，发出凄厉的嘶鸣！
“岩鹰”和“青狐”也全力开火，特制的破魔子弹和微型炸弹在怪物群中炸开，虽然难以致命，但有效地阻滞了它们的攻势。
苏小婉则站在林守墨身边，她将灵觉高度集中，不再试图大范围感知，而是如同精准的探针，锁定那些缠绕定海珠的黑色油污触手。她的“灵犀指”点出，清辉闪烁，虽然无法直接斩断触手，却能让它们如同被针刺般猛地收缩、僵直，为林守墨创造机会！
林守墨深知，击退怪物只是治标，拯救定海珠才是关键！他看了一眼在归墟油污中苦苦挣扎、光芒愈发黯淡的宝珠，又看了一眼手中那罐所剩不多的百花蛊露，心中有了决断。
“小婉，陈昊，帮我挡住怪物！为我争取时间！”林守墨大喝一声，身形如电，竟直接跃出渔船，脚踏虚空（以法力短暂滞空），朝着那座残破祭坛疾冲而去！
人在半空，他已然将剩余的大半蛊露倒在掌心，同时双手急速划动，以自身精纯法力混合着蛊露的庞大生机，凌空勾勒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那是他从天枢府秘传中领悟的，结合了苗疆生机蛊术与自身对净化之理的“甘露滋养咒”！
“天地精华，草木生机，听吾号令，涤荡污秽！去！”
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那蕴含着澎湃生机的翠绿色符文，如同甘霖天降，精准地笼罩向那颗被黑色触手紧紧缠绕的定海珠！
“嗤嗤嗤——！”
翠绿光芒与黑色油污接触的瞬间，爆发出的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如同春雨润物般的净化之音！那些狰狞的黑色触手在生机之力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迅速消融、退缩！定海珠表面的蓝色光芒猛地一亮，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宝贵的生机之力！
然而，归墟污染极其顽固，那些退缩的油污立刻翻涌着想要再次扑上。而周围的怪物也更加疯狂地冲击着陈昊和苏小婉的防线。
林守墨落在祭坛边缘，脸色苍白。刚才凌空画符，消耗巨大。他看着那颗光芒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核心裂纹依旧、且被更多油污虎视眈眈的定海珠，知道单靠甘露咒无法根除污染。
他必须冒一次险！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定海珠之上。这一次，他没有引动那深不可测的暗金力量，而是将自身的心神，通过剑阁传承中与地脉共鸣的法门，小心翼翼地探入定海珠内部。
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蓝色世界。这是水泽龙脉残存的意识空间！他看到了辉煌的鲛人城如何在归墟之力的侵蚀下崩塌，看到了无数水族精灵在污染中哀嚎消亡，看到了龙脉灵性如何在无尽的黑暗中逐渐沉沦……
他感受到了那深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哀伤。
“我明白你的痛苦……”林守墨以自己的心神，传递出坚定而温暖的意念，“但沉沦于悲伤，只会让毁灭者称心如意。活着，才有希望。让我们……一起斩断这枷锁！”
他将自身那经过数次问心锤炼的、坚定不移的守护意志，如同灯塔般，在这个悲伤的蓝色世界中点亮！同时，他调动起体内那丝与暗金力量“共生”后带来的、对负面规则特有的镇压与净化特性，混合着最后的法力，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色的细流，沿着定海珠核心的裂纹，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这不是蛮力的冲击，而是意志的共鸣与规则的净化！
“嗡——！”
定海珠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越而激昂的嗡鸣！珠体内的蓝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绽放开来，那光芒中蕴含的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更增添了一份不屈的坚韧与新生的希望！
缠绕在珠体表面的最后那些黑色油污，在这蕴含希望与净化之力的光芒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嘶鸣，彻底消散瓦解！
与此同时，海面上那些漂浮的归墟油污，仿佛失去了源头支撑，也开始迅速淡化、消失。那些由油污构成的怪物，也随之化作黑烟消散。
笼罩这片海域的精神干扰场，彻底消失。
阳光穿透了阴云，重新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虽然海水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恢复清澈，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悲伤，已然被一股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所取代。
定海珠缓缓从祭坛上悬浮而起，光芒稳定而柔和，它绕着林守墨缓缓旋转了三圈，仿佛在表达感谢，然后化作一道蓝光，没入深海之中，回归龙脉本源所在。它需要时间来自我修复，但至少，毁灭的进程被逆转了。
林守墨虚脱地坐在祭坛上，望着恢复平静的海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们没有找到隐世的鲛人传承，甚至没有见到一个活着的鲛人。但他们拯救了龙脉的核心，阻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生态灾难。或许，那些幸存的水族精灵，正在深海的某个角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寻龙之路，充满了未知与遗憾，但也充满了希望与成长。当他们调转船头，驶回望海镇时，每个人都明白，他们的旅程还远未结束，下一个目的地，或许将是最终的舞台——那万山之祖，龙脉之源，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