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椋王府的车驾在寂静的长街上疾驰,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车厢内,凌寒闭目靠坐着,脸色比离开皇宫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
强行催动混沌本源带来的反噬,远比预想的更加猛烈。那浩瀚的力量如同退潮般从他体内抽离,留下的不仅是虚弱,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那短暂降临的“神性”灼伤。
墨尘坐在他对面,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方才太极殿中那一幕,凌寒银眸灰发、执掌生死的恐怖形象,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王爷,更像是一尊漠视众生的古老神只。虽然最终震慑全场,逼退了杀局,但墨尘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忧虑。这种力量,太过危险,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凌寒自己。
“王爷,您感觉如何?”墨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凌寒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摇了摇头,声音微弱:“无妨……只是……透支了些。”他尝试运转体内残存的混沌源力,却发现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艰难无比,而且每一次细微的调动,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
他知道,这次强行觉醒,虽然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也让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根基再次受损,甚至可能留下了更深的隐患。
“回府后,需立刻闭关。”凌寒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他必须尽快梳理体内混乱的力量,找到控制那股混沌本源的方法,否则下次再被引动,后果不堪设想。
马车驶入北椋王府,府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然而,府内的气氛却比离开时更加凝重。
苏瑶早已带着药箱和银针等候多时,看到凌寒那副近乎油尽灯枯的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连忙上前搀扶。
“快,扶王爷去静室!”
……
皇宫,养心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萧景禹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依旧有淡淡的金色血渍渗出。数名太医跪在榻前,战战兢兢,额头上全是冷汗。
太后赵氏坐在一旁,凤袍上沾染了些许灰尘,发髻也有些散乱,早已没了寿宴时的雍容华贵,只剩下惊魂未定后的苍白和一丝深藏的怨毒。
曹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来回踱步,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那凌寒……那妖人……他竟敢……竟敢……”
“闭嘴!”太后厉声喝止了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她看着龙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又想起太极殿中凌寒那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心中既恨且惧。
她原本的计划,是借北莽之手除掉凌寒,再将修炼邪术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一石二鸟。
却万万没想到,凌寒体内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不仅瞬间反杀北莽亲王,更是重创了引动龙气的皇帝!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差点把整个皇室都赔进去!
“母后……”萧景禹悠悠转醒,虚弱地唤了一声,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的恨意,“凌寒……凌寒他……”
“禹儿,你醒了!”太后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却又难掩焦虑,“你先别想那么多,好生养伤。那凌寒……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绝不能罢休!”萧景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中依旧带着金丝,“他……他必须死!还有他那妖法……必须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他对凌寒的力量,除了恐惧,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和嫉妒。若是他也能拥有那种力量……
“陛下,太后娘娘,”一名老太医硬着头皮上前禀报,“陛下龙体受损,乃龙气反噬之兆,伤及根本,需……需长期静养,万不可再动怒或强行引动龙气,否则……否则恐有性命之虞啊!”
萧景禹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死死攥住了拳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曹安出去片刻,又神色古怪地快步走回,低声道:“陛下,太后,暗香阁的月娘……递了消息进来。”
“月娘?”太后眉头一皱,“她说什么?”
曹安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月娘说……她或许有办法,能对付凌寒,以及……弄清楚他那种力量的来源。但她需要……需要陛下和太后的一份‘授权’,以及……接触‘那件东西’的权限。”
“那件东西?”萧景禹眼神一凝,“她指的是……宗庙里的……”
太后猛地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她的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月娘和暗香阁背后的势力一直很神秘,与宫中某些隐秘牵连甚深,她之前也只是利用,并未完全信任。但此刻,面对凌寒这个超出掌控的恐怖威胁,似乎……别无选择?
“告诉她,”太后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只要她能解决凌寒,弄清楚那力量的秘密,哀家和陛下……可以答应她的条件!”
“是!”曹安躬身退下。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萧景禹粗重的喘息和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交易,在这深宫夜色中悄然达成。
……
北椋王府,静室内。
凌寒盘膝坐在阵法中央,苏瑶的银针封住了他几处关键窍穴,帮助他稳定体内狂暴后残余的能量乱流。
赤阳子也被请了过来,他绕着凌寒走了几圈,时而掐指推算,时而眉头紧锁,嘴里嘀嘀咕咕。
“怪哉,怪哉……这股力量,混沌未明,包容万象,却又带着一种……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暴戾……小子,你这次可真是玩大了!”赤阳子最终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看着凌寒,“这股力量层次太高,以你现在的肉身和神魂,根本不足以承载和驾驭!强行使用,无异于孩童舞巨锤,未伤敌,先伤己!这次只是反噬,下次……恐怕就是魂飞魄散,彻底被这股力量同化,成为没有意识的‘混沌载体’!”
凌寒缓缓睁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前辈,可有化解之法?”
“化解?难!”赤阳子摇头,“这股力量似乎与你血脉灵魂绑定,无法剥离。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其一,找到彻底掌控它的法门,但这法门……老子闻所未闻,恐怕早已失传。其二,就是尽可能提升你自身的实力,强化肉身,凝练神魂,让你的‘容器’足够坚固,能够承受这股力量的冲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你之前那种‘吞噬’寂灭死气来滋养混沌本源的方法,或许是一条捷径,但也是饮鸩止渴!
寂灭死气本质阴毒暴戾,虽然能被混沌转化,但转化过程中产生的冲击和杂质,同样会加剧你身体的负担和失控的风险!必须慎之又慎!”
凌寒沉默点头。赤阳子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前路艰难,危机四伏。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墨尘的声音传来:“王爷,柳大家有紧急消息。”
“进来。”
柳依依的身影悄然浮现,她看了一眼凌寒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但很快被凝重取代:“王爷,两件事。第一,皇宫传出消息,皇帝重伤,太后已秘密授权暗香阁的月娘,动用某种隐藏在宗庙的‘东西’,目标直指王爷您。”
“月娘……宗庙……”凌寒眼神一冷,果然,皇室还有后手。
“第二件事,”柳依依语气更加沉重,“我们监视教坊司和北莽巫师的人发现,就在寿宴混乱的同时,暗香阁内举行了一场隐秘的仪式,北莽巫师参与其中。仪式结束后,一股极其隐晦的空间波动从暗香阁传出,指向……城西方向。而我们安插在城西的暗哨回报,原本被山崩掩埋的黑风崖遗址附近,最近有不明身份的人活动,似乎在……挖掘什么。”
黑风崖?
凌寒心中猛地一跳!难道青冥贼心不死,还想找到那破碎的“寂灭石碑”残骸?或者……那里还藏着别的秘密?与那“钥匙”有关?
所有线索,似乎再次指向了那个充满不祥的地方!
凌寒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和纷乱的思绪。皇帝的报复,太后的密谋,青冥的异动,北莽的插手……各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彻底围拢过来。
而他,伤势未愈,力量失控,却必须在这惊涛骇浪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看向墨尘、苏瑶、赤阳子和柳依依,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担忧而坚定的脸庞。
“准备一下,”他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等我能下地……我们去黑风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