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夜晚,海风带着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柴油味,拂过滨海大道。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远处港口的汽笛声,如同这时代的沉重呼吸,悠长而沉闷。
白天的喧嚣和紧张,在此刻都沉淀了下来。
“化纤厂那边,高厂长今天打电话过来,”林旬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清晰,“‘龙筋’纤维的良品率又提了十个点,生产成本也压下去了不少,那老小子还挺得意。”
苏晚晴嘴角微微上扬,侧头看着他:“高厂长那是被你逼出来的,我可听说了,你给他画的成本控制线,差点让他把头发都薅秃了。不过这确实是好消息,我们的底气更足了。”
她停下脚步,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她脸上:“那份报告,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上去?”
“就这两天。”林旬的目光望向省城方向,平静无波,“样品和初步的检测数据,陈浩那边已经准备了三份,一份比一份详实。这东西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
苏晚晴明白他的意思,蓝图公司现在的势头太猛,盯着的人也多。与其在低端市场里跟人肉搏,不如直接跳出棋盘。
“我就是有点担心,”苏晚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顾虑,“你这步子迈得太大,直接对上周副省长……你该不会打算一进门就给他老人家画分子结构图吧?”
她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是真的担心林旬那技术人员式的耿直。
林旬难得地笑了笑,侧过脸看着她:“如果能让他明白,我们能用几分钱一斤的破渔网,造出比几百美金一米的进口货还好用的手术缝合线,别说画图,我在他办公室搭个反应釜都行。”
一句玩笑话,却让苏晚晴心头一震。
她一直都知道林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但从他嘴里听到如此具体、如此接地气的对比时,那种冲击力依然让她有些失神。
“几百美金一米?”
“只会更贵。”林旬的语气沉了下来,“这还只是其中一种,血管支架、人造关节、高端输液管……这些东西,现在哪一样不是被国外那几家巨头攥在手里?他们卖的不是产品,是技术壁垒,是定价权。一个进口心脏支架,就能让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我们做的,就是要用我们自己的技术,把这个价格,彻彻底底地打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苏晚晴的心上。
林旬要做的,远不止是为蓝图公司赚取利润和名声那么简单。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时代,向那些根深蒂固的壁垒发起挑战。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
“林旬,”苏晚晴轻声开口,“你觉得……我们公司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林旬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火,和城市辉煌的灯火交相辉映,眼中仿佛也映着万千光芒。
“我希望,蓝图公司不只是一家公司。”他缓缓说道,“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孵化器,一个技术引擎。我们现在做的,基建是骨架,新材料是血肉,鉴定修复是给我们输血的资本。但未来,我们要做信息技术,做生物医药,做一切能让这个国家挺直腰杆子的产业。”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却更有力量:“我们去整合那些被时代抛弃的旧厂房,去寻找那些被埋没的技术人才,去攻克那些我们被‘卡脖子’的领域。我们把别人不要的废料,变成别人买不起的尖货。我们把别人看不起的‘土鳖’,变成让世界瞩目的专家。这就是蓝图的未来。”
苏晚晴彻底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林旬描绘的不是一幅商业版图,而是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往顶峰的攀登之路。这条路的艰难险阻,她只稍稍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太难了。”她喃喃道,“资金、人才、政策、还有来自国内外同行的围剿……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她不是在质疑,而是在为他将要面对的惊涛骇浪而心悸。
“是很难。”林旬坦然承认,他转过身,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专注地看着苏晚晴的眼睛,“我能看到那条路,但一个人走,太容易摔下去了。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盯着脚下,帮我看着身后,甚至在我头脑发热时能拉我一把的人。”
晚风吹起苏晚晴的几缕长发,拂过她的脸颊,有些痒。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快得有些不受控制。
林旬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晚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把这个蓝图,变成现实。”
这比任何一句“我喜欢你”都更让苏晚晴心旌动摇。
这是一种基于灵魂共鸣的邀请,一种将后背完全托付的信任。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旬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握在一起。
远处城市的喧嚣,海浪的涛声,在这一刻都成了无声的背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
就在这温馨宁静的氛围中,林旬腰间的寻呼机突然发出尖锐急促的“哔哔”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都吓了一跳,瞬间从那种特殊的情绪中被拉回了现实。
林旬松开手,有些无奈地拿起寻呼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的数字代码和汉字,是陈浩发来的。
“熔体破裂!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