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身后传来追云和暗卫们惊骇的呼喊,但她已顾不上了。
京都的大街空旷得吓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有她急促的马蹄声敲击着青石板路。
即便是谋逆,单承宴的军队也纪律严明,未曾惊扰一个平民。
这让她心头更痛。
越靠近皇城,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越发浓重。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谱写着权力更迭最残酷的乐章。
当袅袅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不顾一切地策马穿过混乱的战场边缘,直冲向权力中心——紫宸殿。
紫宸殿外,偌大的汉白玉广场,此刻已成人间炼狱。而在这炼狱的正中心,一个身影,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后仍不肯倒下的青松,单膝跪地,以一杆染血的长枪支撑着身体,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万箭穿心。
那四个字,以前只在书里见过,此刻却以最惨烈的方式呈现在当袅袅眼前。
他身上的甲胄早已破损,数不清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沼泽。
通往紫宸殿的高高台阶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挺拔地站立着,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周围是层层护卫的刀光剑影。
当袅袅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跪在血泊中的身影。
有弓箭手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闯入者,弓弦拉满,瞄准了她。皇帝却在此刻抬了抬手,制止了。
他的声音在喧嚣中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太皇太后殡天时曾有遗言,无论如何,饶睿王妃一命。”
当袅袅像是没听见,她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扑倒在单承宴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该触碰他哪里,生怕加剧他的痛苦。
“承宴……承宴!”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单承宴涣散的眼神因她的出现而凝聚起一丝微光,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先是惊骇,继而涌上无尽的痛楚和焦急:“为……为什么……回来……”
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不能……”当袅袅紧紧抱住他尚算完好的肩膀,泣不成声。
温热的、粘稠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袖,染红了她一身素雅的衣裙,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她心胆俱裂。
原来,今晚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自坊间流言传开,皇帝就在等这一天。
如果单承宴安分守己,他或许还能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可单承宴一旦动手,便坐实了皇帝心中早已生根的“谋逆”之罪。
皇帝认定了,单承宴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当袅袅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怒视着台阶上的皇帝,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她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利箭:
“你这个疑心病重的昏君!猜忌忠良,残害兄弟,你的皇位坐不久!”
“你有负沈皇后)!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这辈子都不配得到真心!”
“你刚愎自用,耳根子软,听信谗言……”
……
她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楚、最不愿面对的自卑和愧疚,全都血淋淋地撕开,公之于众。
皇帝的脸色从阴沉到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厉声警告:“当袅袅!即便有皇祖母遗言庇护,也容不得你在此满口胡言,藐视君威!”
当袅袅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凄厉,在尸横遍野的广场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单承宴想阻止她,想让她别说了,快走……
可他浑身剧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发出嗬嗬的、焦急的气音。
当袅袅边笑边骂,将21世纪学来的网络梗都用上了,骂他“普信男”,骂他“格局碎成了二维码”,骂他“脑子里跑的都是草泥马”……骂得皇帝脸色由青转黑,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放箭!给朕射死这个疯妇!”
皇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乱箭离弦,破空而来!
“不——!” 单承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当袅袅死死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后背,迎向了那密集的箭雨。
“噗嗤噗嗤——” 是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
当袅袅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箭矢冲击而产生的剧烈震动,以及生命力正从他体内飞速流逝的冰凉。
皇帝眼神猩红,猛地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一步步走下台阶,带着帝王的冷酷和兄弟反目的决绝,亲手将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狠狠刺下——
一剑,穿透了单承宴的背心,也刺入了当袅袅的身体。
将这对苦命鸳鸯,紧紧串在了一起。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单承宴最后看了一眼怀中人,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然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
当袅袅感受着贯穿身体的剧痛,和他逐渐冰冷的体温,眼中的疯狂和恨意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她费力地抬起沾满血污的手,轻轻回抱住他。
也好……
黄泉路……我们一起走……
至少,不用再分开了。
火光映照着紫宸殿前相拥而死的身影,也映照着帝王孤家寡人、沾满至亲鲜血的双手,凄冷而绝望。
当袅袅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空白中漂浮,仿佛沉入冰冷的海底,身上的剧痛先是尖锐,继而麻木,最终化作一片虚无,再也感知不到。
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聚焦在天花板的吊灯上。鼻腔里,是外卖残留的油脂味、灰尘以及……属于现代城市独有的、算不上清新的空气。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叙利亚战损风的单身公寓依旧,墙壁上剥落的墙皮诉说着房东的抠门。茶几上,“叠罗汉”的奶茶杯依旧保持着惊险的平衡,仿佛在挑战地心引力。沙发缝里,上次追剧时爆出的薯片渣依旧倔强地探出头,像某种现代艺术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