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上的血珠滴下来,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我盯着那点红,没动。阿骨打趴在我背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身子还是软的。我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荒原风大,吹得人眼干舌燥,连断剑都开始发沉。
“昭哥……”他嗓音发飘,“前面好像有东西。”
我没应,眯眼往前看。灰蒙蒙的地平线上,隐约支着个破棚子,挂着半截布条,随风晃荡。再远一点,城墙轮廓浮在雾里,像一块压过来的铁板。
茶棚底下坐着两个人,正低头喝茶。听见脚步声,其中一个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我放慢脚步,走到棚子边上,把阿骨打轻轻放下。他靠着柱子滑坐在地,喘了口气。我把断剑插进土里,顺势在对面石墩上坐下。
“两碗茶。”我说。
老板从帘子后头钻出来,端来两个粗瓷碗,水色浑黄,浮着几根草梗。我没喝,只用手指摩挲剑柄上的锈痕。刚才那一小片渗血的地面还在脑子里转——那种红太熟了,不是普通的血,是被阵法炼过的。
可现在顾不上想这些。
因为茶棚角落里那两人,说话声忽然高了起来。
“你听说没有?楚家那个废物少爷,从古墓里捞出一把神兵,当场劈开萧家嫡子的护体符咒!”
“放屁,萧景珩哪有那么容易被打伤?我舅在城门执勤,说那天根本没人进出,全是封锁状态。”
“那是对外瞒着!关键是陆长老亲自去了现场,还受了暗伤——要不是为了抢宝物,他一个大人物犯得着蹚这浑水?”
我端起茶碗,吹了口气。
热气扑在脸上,有点烫。
【疯批值+5】【这帮人编故事还挺带感】
脑子里弹幕一闪,我没笑,反而觉得有点烦。
他们说得热闹,其实全在猜。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想知道。他们在乎的只是有没有好戏看,有没有新瓜吃。而我现在坐在这儿,听着别人把我当成段子讲,就像看着一群蚂蚁围着一块糖渣打转。
阿骨打偷偷碰了下我的胳膊:“昭哥,他们在说你吧?”
“不然呢?”我低声说,“帝都姓楚的废柴就我一个,想撞名字都没人跟。”
他皱眉:“可要是这些话传开了,会不会引来麻烦?”
“麻烦?”我终于喝了口茶,涩得直皱眉,“你现在才担心这个?”
他一愣。
我盯着远处的城墙,声音压低:“昨晚上我砍那一剑的时候,就没打算藏了。你想啊,一个被全城笑话的废物,突然能伤萧家天之骄子,还能让陆九渊亲自出面——你不觉得,最合理的解释不是‘他捡了宝’,而是‘他本来就不简单’?”
阿骨打咽了口唾沫:“所以……他们是怀疑你?”
“不是怀疑。”我冷笑,“是已经开始信了。”
茶棚外那两人还在聊,越说越离谱。
“据说那把剑能召妖,楚三少现在手下有一群夜行鬼差,专挑落单修士下手。”
“扯淡,我表姐在圣院档案房做事,她说楚昭根本没通过入学考核,纯属混进去的,背后肯定有靠山。”
“靠山?他爹都不认他!依我看,他是拿了古墓里的命契,和某个老怪物做了交易——不然怎么解释他最近几次动手,都有妖气外泄?”
我慢慢放下茶碗。
指尖有点抖。
不是怕,是兴奋。
他们终于开始往“我不正常”这个方向想了。以前我装废物,他们说我烂泥扶不上墙;现在我稍微露点锋芒,他们立刻脑补出一场惊天阴谋。挺好,越乱越好。
【疯批值+8】【嘴炮还没开,气势先拉满】
系统挺嗨。
我也挺嗨。
阿骨打却越来越紧张,手不自觉地抓着袖口:“昭哥,我们要不要……换个路进城?或者先躲几天?”
“躲?”我扭头看他,笑了下,“躲到哪儿去?荒原就这么大,城门就这么一个。他们要是真想找我,派个人蹲在路边数脚印都能算准时间。”
他咬唇:“可你现在这样子,经不起围攻。”
“我知道。”我站起身,拔起断剑,“所以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围攻我。”
风吹进来,把棚顶的破布掀得哗啦响。我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转身往外走。
阿骨打赶紧爬起来跟上。
走出十几步,他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回去?一句话不说?”
我脚步没停。
“我已经说了。”
“什么时候?”
“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声明。”我握紧剑柄,“你们以为废柴能从萧景珩手里活下来?你以为陆九渊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冒险?他们争来争去,都在猜我得了什么宝贝——可他们忘了问自己一句:如果我没有宝贝,凭什么赢?”
身后茶棚的声音渐渐远了。
风更大了。
我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变。不是我的实力,是我的位置。从前我是局外人,躲在角落看戏;现在我成了戏台中央的那个角色,哪怕不动,也会有人往我身上泼墨。
但这没关系。
我不怕被人盯上。
我只怕没人敢盯我。
阿骨打小跑几步追上来:“昭哥,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谁?”
“那些人。听到这些传言的。”
我想了想:“第一种,不信的,会觉得我在装神弄鬼,想趁机踩我一脚立威;第二种,半信的,会试探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料;第三种,全信的——他们会躲我。”
他皱眉:“躲你?”
“对。”我侧头看他,“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惹上我,可能就不只是输一场比试那么简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可你刚才……在茶棚里一句话都没反驳。”
“反驳?”我嗤笑一声,“我要是跳起来喊‘我没有!别乱说!’,那才真是心虚了。现在最好的回应是什么都不说,让他们自己吵破头。等哪天他们发现,我不但没否认,还活得比谁都自在——那时候,谣言就不是谣言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远处城门越来越近。守卫站在岗楼上,来回走动。旗子挂在城头,纹丝不动,说明风在这里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我停下脚步。
三里地。
正好是安全距离的极限。
再往前,就是他们的地盘。
“就这儿吧。”我说。
阿骨打喘着气站定:“不进了?”
“进。”我看着那扇厚重的铁门,“但现在不能直接走过去。”
“为什么?”
“因为我得让他们看见我。”我抬手摸了摸脸,“看见我回来了,看见我没死,看见我背着个人,还拿着这把破剑。我要让他们看清我的每一步,然后回去告诉别人:楚家那个废物,真的回来了。”
他怔住。
我笑了笑:“你怕不怕?”
他摇头:“不怕。有你在。”
“错。”我收回目光,往前迈了一步,“你应该怕。因为你跟着我,以后也不会好过了。”
话音未落,断剑忽然震了一下。
很轻,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
我握紧它,继续往前走。
城门口有个巡逻队换岗,金属靴踏在石板上发出闷响。其中一人不经意抬头,看到了我们。
他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推了旁边同伴一把。
两人同时望过来。
我没回避视线。
就这样站着,任他们盯着。
一秒,两秒。
那人终于转身,快步朝岗楼跑去。
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报信。
很好。
消息会像野火一样烧起来:楚昭回来了,带着伤,带着人,带着一把锈剑。
他们会争论,会怀疑,会派人查证。
但他们阻止不了一个事实——
我已经站在他们家门口了。
阿骨打低声说:“昭哥,我看见谢无赦的人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城门右侧阴影里,站着一个穿黑袍的年轻人,袖口绣着扭曲的纹路。他手里捏着一枚铜牌,正缓缓转动。
我没避开,反而冲他点了点头。
他手一顿,铜牌差点掉在地上。
我笑了。
这才是开始。
你要装神弄鬼,就得让人信你是鬼。
我不需要证明自己有多强。
我只需要让他们相信——
我不怕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