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哭大一点,哭大一点,让别人都猜到,你跟马道婆有关系!”
贾政的话,好像刀子,每一声都扎在王夫人的胸口。
她怕!
一怕孩子们知道她凶狠、毒辣的一面,二怕……她做的事,真的被什么人翻出来,最后害了元春和宝玉。
当然,她还怕进祠堂。
亏心事做多了,总是怕一点的。
而且,她进祠堂的消息,尤氏会帮她瞒吗?凤丫头会帮她瞒吗?谁都不会,到时候,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她犯了错,是被罚去祠堂的?
王夫人不敢想象,以后别人要怎么看她。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暂时逃离有火只知道朝她发的贾政,却没想眼前一黑,‘嘭’的一声倒下了。
好巧不巧,她的头还正好撞到桌角,剧痛袭来,她又清明了一下,可是睁开眼的瞬间,就又看到贾政那嫌弃要死的目光。
王夫人:“……”
她感觉被撞的地方有湿热的东西流出,伸手一抹,满手是血,一惊之间,彻底陷入黑暗中。
至晚间的时候,尤本芳才听说,王夫人病倒了。
她没上赶子去看,倒是探春,晚间回来的特别迟。
“太太晕过去的时候,撞到了桌角。”
探春不知道是不是该叹气,“不仅流了许多血,如今还嘴歪眼斜,太医说是中风了。”
中风?
尤本芳挑了挑眉,“王家可有来人?”
“两位舅母都来了。”
探春道:“接待的是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
但中风就是中风。
“她们还把太医院早已致仕的周老太医请了来,老人家给太太看过后,说这病治的好,也只能缓和点,想要完全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
这样啊!
王夫人真要中风,不能走不能言,可能于贾家更好。
尤本芳道:“二婶还能说话吗?”
“……不太能了。”
至少现在不太行。
嘴歪着,流口水。
只是这些,探春也没打算细说。
从种种来看,太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尤大嫂子。
至少她先做了什么对不起尤大嫂子的事,要不然,老太太再怎么也不可能把管家权直接交到琏二嫂子手上。
“我去了这许久,太太都只能‘啊啊’的叫。”
越叫越急。
她自己急,他们也急。
因为说不出来话,身子又不听使唤,太太还又急晕过去一次。
“两位舅母听说太太出事时,身边一个丫环没有,只有老爷在,还找我们老爷要说法。”
探春道:“但老爷没见,是老太太出面的,也不知道她们最终谈了些什么话,最后两位舅母没再找老爷,也没再去看太太,只带着周老太医一起走。”
“……”
尤本芳怀疑,是老太太说了什么。
她倒是不担心,这老太太会说错什么话,便道:“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儿可能还要去侍疾。”
虽然王夫人那里,并不需要探春做什么,但这时代的人情法理,都默认了她是该在那里的。
“嗯!”
把该说的说完了,探春也确定尤大嫂子身体并无异样,匆匆行了一礼后,也很快离开。
此时,御书房里,皇帝也正在听暗卫报告马道婆之事。虽说这个人死了,骨灰甚至都送到了白马寺镇着,但那么多钱财,实在是帮了他大忙。
从去年,贾家还银起,陆陆续续,国库差不多收回了一百三十万两白银。
但银子是收回来了,可要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只边疆兵士的欠饷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这里花花,那里花花,连父皇早就建好的皇陵,都又掏去了五万两。
皇帝原本正愁那几处报灾的府县呢,却没想,老天突然又给他送了这一笔。
他忍不住的就想查查这个马道婆,看看还有跟她差不多的妖人没。
倒是没想到,暗卫没查到与马道婆相近的妖人,倒是查到她在前一天,去了荣国府,跟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王夫人说了好半天的话。
那马道婆的银子,基本都是心术不正的贵妇人贡献的。
而且,她死的也甚为蹊跷。
很多人都说,她是作法被破,反噬外加惊惧而亡。
皇帝就好奇,马道婆在去世前作法害哪一个被反噬成那样。
“……具体是谁,臣没查出来,不过……”
暗卫犹豫了一下,道:“荣国府的二太太王夫人今儿被贾老太太训斥,听说连管家权都丢了。”
“哦?”
荣国府的二太太是贾昭仪的亲娘吧!
皇帝想了一下道:“知道因为何事吗?”
贾昭仪伺候的还算不错。
前些日子还得罪了甄太妃,御膳房送去的饭菜,据说大部分都是凉的。
皇帝小时候,吃过无数次,差点结冰的饭菜,对她倒是多了点怜惜。
反正就他所知,贾昭仪还是女史的时候,日子过得其实挺滋润的。
念着她是荣国公的孙女,连太上皇都交待照顾着些呢。
“好像是得罪了宁国府的当家大奶奶尤氏。”
很多东西不经查的。
揭发马道婆的还是宁国府贾蓉,这里面的事,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是那王夫人是贾昭仪的亲娘。
贾家又是太上皇的老臣。
这里面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小暗卫能参与的。
他只阐述事实,“早前,在宁国府贾珍去世之后,尤氏为了贾蓉能顺利继承贾家族长之位,就抄了与王夫人走得甚近的水月庵尼姑净虚的家,说是抄出了两万多的银子,她召集贾家族老,用那笔银子为贾家在京中置办了坟莹祭田。”
皇帝:“……”
是个有本事的。
皇帝对第一个还国库欠债的贾蓉印象极好。
再加上他年纪小,他难免就多怜惜了些。
倒是没想到,这小孩子还是贾家族长。
不说贾家族里,只荣国府那边,也是贾家嫡支呢,那边可以说人人都是他长辈……
“那位大奶奶为了贾蓉能在族中站稳脚跟,还帮着整顿了贾家族学,又给他另外请了少时的先生。”
暗卫道:“贾家族里,对那位尤大奶奶都甚为尊敬。今天一早,贾蓉带人去抓马道婆的时候,她就点了许多壮硕婆子去了荣国府,跟贾家老太太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然后王夫人才遭到训斥,丢了管家权。”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道:“听说贾二老爷回家跟王夫人大吵了一架,王夫人情绪激动,摔了一跤后中风了。”
皇帝:“……”
他转扳指的手一顿。
在天下最会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听了这么多,他哪还不知道,马道婆还没记上账,就遭反噬的法,可能是冲着谁去的。
“查一查那位尤大奶奶。”
丢下这句话,他带着几个亲信,抱着今日的折子,起身去给老头子请晚安。
身为孝顺儿子,早、晚的安是不能免的。
其实如果可以,他真想按着那马道婆的账本,把所有与她有过交易的人,全都抓起来。
有罪的定罪,无罪的罚银。
可惜,老头子因为当年太子哥哥的事,对魇魔之法还甚为敏感,再加上他年纪大了,又不想朝堂不稳,烧马道婆尸体的时候,还暗令了龙禁卫,把那账本也烧了。
皇帝没法子,只能在动不动就犯疑心病的老父面前,扮演老实听话的儿子,不去计较那账本。
此时的太上皇,也才打完了一通拳。
听到太监报皇帝来了,他也就瞥了一眼,“让你批的折子都批完了?”
“批完了。”
皇帝一挥手,六个太监依次上前,把分门别类好的折子小心奉到御案前,“今天只有两件急件,一是朝鲜那边向我朝求援,倭国打过去了,他们应对吃力。二还是长平的旱情,不过那边的赈灾银子今儿都批出去了,倒也不完全算是急件了。”
其他溜须拍马的,报祥瑞的,在皇帝看来,瞅瞅就行了,放在最边上。
但太上皇年纪大了,如今更喜欢看这些。
他随手拿起一本,“朝鲜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前朝万历年间,就曾帮他们打过仗,如今倭国再起兵事……”
皇帝顿了一下道:“朝鲜自来奉我们中原王朝为主,若是放任不管,不仅会寒了属国之心,那倭国借着朝鲜再强大些后,也必然会朝我们出兵。”
虽说强占一国后,人家也有可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但纵观史书,皇朝兴亡都有一定的时间。
如今大庆开国不到百年,在一切还算兴盛时,不把狼子野心的倭国按下去,难不成还要等到大庆虚弱时,让人家打进来吗?
“……此事……容后再议吧!”
太上皇就叹了一口气。
前朝从万历开始衰弱。
他年纪大了,国库又不丰……
轻易太上皇其实不愿再起兵事,“自古打仗打的是钱粮。”他看皇帝好像不太同意,马上就加了这么一句,“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出兵朝鲜,首先,我们得有钱又有粮。”
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有干劲,是好事也是坏事。
大庆边疆也并不安稳。
曾经的名将、能臣渐渐凋零……
太上皇有时候回忆往昔,也挺唏嘘的。
如今就算钱粮充足,想要出兵朝鲜按住倭国,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呀!
“明儿在朝堂上议吧!”
太上皇怀疑,明儿的早朝会很热闹。
年轻一点的朝臣,一定跟皇帝一样,想要出兵朝鲜,保住这个属国。
年老一点的,会考虑全面些。
前朝出兵,打了七年仗。
本朝……
倭国能不知道,打了朝鲜,大庆就会出兵吗?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
显然此次出兵,可能是在前朝之上。
这一个不好,可能会拖垮大庆啊!
太上皇朝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时,对手上这个报祥瑞的折子,也没心情看了。
银子,得弄银子啊!
但是再逼大家还银……
他一辈子的好名声,也都要没了。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干脆丢下折子,回寝宫了。
一时解决不了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拖着。或者睡一觉,也许明天就有好事呢?
就好像今天,就白得了一注财。
太上皇妄想睡一觉,明天再有什么好消息,皇帝却不敢这么乐观。
如今他才是皇帝。
不帮忙按住倭国,将来史书上会如何写他?
说他是废物儿皇帝?
一点血性都没,连万历那个不上朝的皇帝都不如?
人家不上朝,还帮着打了倭国,他们父子齐上朝,却对自己的属国不管不问……
皇帝慢慢的往皇后那边去。
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找皇后,跟她说说孩子,话话家常。
可是今天,因为心中有事,直到时辰不早睡下了,他的心情也还没有平复。
“皇上,今儿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一看他的样,就知道是有什么大事,是皇帝想忍,也忍不下的。
可是他们夫妻如今的情况,不忍……
最后就是便宜别人。
便宜别人也算罢了,关键是一家子的性命,只怕也要不保。
皇后有儿有女,对一双儿女可是宝贝的紧。
“唔,倭国又去打朝鲜了,朝鲜派人泣血求救。”
皇帝叹了一口气,“看父皇的意思,暂时不太可能出兵。”
没钱没粮的,也确实不好出兵啊!
他们大庆这才开国多少年,怎么就这样了?
皇帝不能不烦,“明儿朝堂上,只怕要不太平了。”
他其实也担心,万一哪个皇兄想抓兵权,在他支持出兵的时候,又朝老头子想办法,当了出兵朝鲜的大将军王,到时候,他这个皇帝又该如何自处?
不管是唐王、庄王、康王哪一个,都有这个野心。
“倭国……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他手上没人。
想要推一个过去都不行。
“也许……人家也是瞅准了才来的。”
皇后想了想,道:“他们能不知朝鲜会朝我们求援吗?但人家还是来了,那肯定也查过我们大庆的情况,怀疑我们不敢出兵,或者一时无法出兵。”
二龙在朝,人人自危之下,谁能安心的到外面去打仗?
“太上皇和您,随便哪一个持反对意见,这仗我们就打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