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真的被赶出来了?
李纨和王熙凤对视一眼又默默撇开。
刚刚尤大嫂子说什么?
让姑妈把管家权交还他们大房呢。
啊啊啊!
王熙凤越来越喜欢这位嫂子了。
也不知道,姑妈是做了什么事,把尤大嫂子气成那样。
王熙凤很想跟李纨聊聊,但想想她是二房的媳妇,虽然一直和姑妈不太对付,但管家权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暖宫丸,让她彻底认识到自己有多蠢。
而这位珠大嫂子可是跟姑妈有来有往好多回合,都没吃亏呢。
王熙凤怕自己打听不成,又掉到坑里去。
她老实的和李纨坐在茶房门口,默默等着那位好姑妈。
王熙凤其实不知道,此时的李纨,比她还不安。
尤大嫂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敢直言让老太太把管家权还于大房,那婆婆犯的事,肯定比凤丫头小产还要严重十数倍。
嘶~
李纨忍不住担心,整个二房都要被她那位好婆婆连累了。
她轻轻叹气的时候,屋子里,贾母对着尤本芳的生辰八字,还有些不明所以,“好好的,你拿你的生辰八字出来做什么?”
这跟王氏有什么关系?
邢夫人伸头瞅了一下,只觉那上面的字有些丑。
“这生辰八字是府里的人偷回来的。”
什么?
贾母和邢夫人更不解了。
“马道婆昨儿来府里,老太太知道吗?”
马道婆?
贾母看向邢夫人,邢夫人忙点头,“是,好像是二弟妹请她来的。”
“那马道婆善用魇魔之法,老太太知道吗?”
贾母:“……”
邢夫人:“……”
两个人都惊呆了。
巫蛊和魇魔之法,向来是当权者的禁忌。
当初太子犯事,其中一项罪名就是魇魔。
马道婆居然……
“尤氏,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贾母脸上的颜色都变了,这一个不好,可是会连累他们整个贾家。
那马道婆还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呢。
“这一会,顺天府的人应该正在去抓马道婆的路上了,她屋子里,满是魇魔之法用的草人、纸人。”
尤本芳道:“据说,那些草人有的头戴脑箍,有的胸穿钉子,有的项上拴着锁子。马道婆还有个账本子,记有应验过的,得银多少等等。”
贾母:“……”
她看着手上的生辰八字,嘴唇翕动了几下,一时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孽障~”
好一会,贾母痛心疾首说出这两个字时,手都是抖的。
她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
王氏是宫里娘娘的亲娘啊。
这要是暴露出来……,娘娘第一个逃不过。
宫里最忌讳这些东西。
能进冷宫苟延残喘,都是她烧高香了。
一个不好,是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绫啊!
这还只是娘娘,他们家……
万一太上皇的疑心病又重了呢?
那等待他们家的就有可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王氏这是疯了吗?
“好丫头,这事……你已有确切证据了?”
“不然呢?”
尤本芳反问,“没有确实证据,您觉得,我能直接要您废了她的管家之权?”
贾母:“……”
“我知道您一向疼爱二叔,但人的心……从来都是不知足的。”
尤本芳看向隐带兴奋的邢夫人,“婶子,我和老太太还有一些事情要谈,您看……”
“我懂我懂!”
邢夫人忙站起来,“老太太,等二弟妹来了,我们再一起进来。”
她要回避嘛!
哎呀呀~
现在要谈的,肯定是她都不好听的。
邢夫人只要知道尤本芳是站在他们大房这里的就行。
朝贾母行了一礼后,她也迅速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又迅速关上。
“还有什么,你都说了吧?”
贾母也怕尤本芳再甩个更狠的给她,忙喝了口茶,定了定神。
“老太太,您说赦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赦儿?
贾母以为她要放大招,没想到是问大儿子。
“你觉着呢?”
她没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后,又道:“其实你不说,老婆子也明白,你们都觉得老婆子偏心政儿,对赦儿太苛刻了,但从来没想过,他从小到大,可曾做过一件出彩的事?”
除了喝酒玩女人、玩古董外,他能做什么?
谁家的继承人是这样的?
当初国公爷何等的英明神武?
“我公公很出彩,可是您说他现在在哪?”
尤本芳不知道是不是该叹气,“史家大表叔也是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他又在哪?”
贾母:“……”
大侄子去世了。
“他当初……是身子不好。”
“是,大表叔自小就身子弱嘛。”尤本芳点头,“那您说,当初史侯爷就没想过改立继承人吗?可是您说,皇家为什么不同意?”
贾母:“……”
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个侄媳妇的意思了。
“曾经的北静王也是合格的继承人,可是他也早早没了。”
尤本芳的声音很低,“当年太子出事,我公公能平安的避居道观,在各家合格的继承人里,其实已经算是很好了。”
至少命在。
没有一病没了。
“您觉得赦叔不合格,可是您不觉得,皇家就喜欢他的不合格吗?”
贾母:“……”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贾家弃武从文,就是不想被皇家猜忌。但这样做,其实在勋贵和许多武将看来,就已经是背叛了。”
尤本芳实在是没法子,不把话说明白,这老太太为了元春和宝玉,说不得还要护着王夫人,“可是哪怕如此,您说,太上皇为何还会直接赐官,不让二叔自己去考?”
“……”
贾母忍不住的心痛了。
她二儿子原本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去考的。
可是考前都出了点意外。
就跟如今在族学坐馆的于先生似的。
曾经,她怀疑过大儿子,可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难不成……
“赦叔这样,不出去晃,安安生生的在家躺着,于太上皇和皇上而言,就是最合格的勋贵。”
细看红楼,贾赦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的。
人人都只看到,他喝酒玩女人,买古董,对儿子女儿一概不问不管。
但事实上,身为顶级豪门的嫡长子,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没有贾雨村时,他好像并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利。
他最大的爱好,是喝酒玩女人,可这个时代,喝酒玩女人是罪吗?
哪怕现代呢,有钱有权的人喝酒玩女人的也比比皆是。
他喜好古董。
看上石呆子的几把扇子,第一反应是买。
花银子买,花多少银子都行。
可哪怕如此都没买到,他也只是忍着,直到贾雨村这个官场人精子看不过眼,用手中的权利教了他一课,他才敲了自己儿子一顿。
再看他求娶鸳鸯那一段,就更有意思了。
以他的权势和府中的便利,设个局,强睡个丫环又如何?
可是他没有,按着规矩来,正儿八经让邢夫人去说媒,被鸳鸯一阵怼,撂下几句狠话,雷声大雨点小,又被贾母一顿骂,不好意思见人,还装病了一回。
一年过去了,鸳鸯在贾母身边活蹦乱跳,她哥哥的差事也没丢。
最搞笑的是他报复贾政的方式,拉着贾环使劲夸他是好小子,诗写的好,以后我的爵位给你袭,自以为打出了暴击,实际上贾政背地里,可能都要被他哥哥的话逗笑了。
纵观贾赦的一生,你会发现,他就是个被时代惯坏的庸人。
好色、贪婪、平庸!
但这些毛病放在贾家这个大染缸里,哪一样是重罪了?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最大的恶行,居然是关起门来玩自己的妾侍。
跟贾政和贾珍一比,简直就是讽刺。
“您觉得政二叔更好,爱读书,是君子,可是您说,二叔的性子在官场上就真的好吗?”
贾母:“……”
她难过的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尤本芳道:“二叔连他自己屋里的事,都不能完全摆平,更何况更加复杂的官场了。”
能在工部好好待到老,可能就是他和贾家的最大幸事。
红楼里,这位爷出去当学政,从家里带大笔银子去,可结果呢?
被下人糊弄,最后愣是得了个贪腐的罪名。
可以说害人害己。
“至于二婶,”尤本芳叹了一口气,“会不会管家,您比我更清楚。如果您念着宝兄弟……”
对对对,还有宝玉。
“好孩子,老婆子知道你受委屈了。”
王氏为什么让马道婆对尤氏出手,贾母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她恨她愚蠢的同时,看在孩子们面上,却也不能不帮着善后,“但是你念在元春和宝玉的面上……”
“老祖宗!”尤本芳打断她的话,“您觉得宝玉的玉,就真的好吗?”
贾母:“……”
“身在勋贵世家,在宫里又有一个姐姐是皇上身边的人。”
尤本芳冷笑,“幸好贾家如今不得势,这要是得势了,随便哪个御史都能用那块玉,参上几本,把我们全族的人下大狱。”
贾母:“……”
她刚刚恢复一点的面色,一下子又变白了。
恰在此时,鸳鸯在外敲门,“老太太,尤大奶奶,二太太来了。”
王夫人:“……”
院里的情况,她看得清清楚楚。
尤氏又有什么事要找她?
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复盘最近做的事,确定并无半点纰漏。
尤氏凭什么问罪?
“进!”
屋里传来尤本芳的声音。
王夫人大怒。
这是他们荣国府的荣庆堂,老太太还在呢。
尤氏一个隔房的小辈,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尤氏,你要做什么?”
门还没开,王夫人含怒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蠢妇~”
贾母在王夫人跨步进门的瞬间,含怒瞪向她的时候,还一把拂了手边的茶杯。
哐当一声,茶水四溅。
王夫人吓了一大跳。
想往里面瞅一下的丫环婆子们,忙低了头。
鸳鸯又以极快的速度,把门关上。
“你自己想死就罢了,还要带累我们整个贾家吗?”
贾母气喘吁吁的。
“老太太~”
王夫人当场跪下,用手边的帕子掩面哭道:“媳妇自问兢兢业业,上敬老,下爱小,四丫头自小抱在这边,也是在我跟前长大。”
好个尤氏。
居然一点也不认四丫头长在他们府里的事实。
还敢到这边挑拨离间。
“尤氏,婶娘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般害我呀!”
她哭的很大声。
她不怕外面的人都听听。
“但凡你能说得出来……”
“马道婆被抓了。”
尤本芳丢给她六个字。
王夫人的哭声猛然一顿。
“她那里查出许多的草人、纸人。”
尤本芳盯着她,“听说有的头戴脑箍,有的胸穿钉子,有的项上拴着锁子。二婶,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王夫人:“……”
她脸上血色,在这一瞬间抽离了。
看看老太太,再看看跟她向来不对付的所谓大嫂,王夫人的哭声又加大了起来,“侄媳妇在说什么?二婶怎么听不明白?马道婆是宝玉的寄名干娘,昨儿我让她过府,是想给宝玉求个平安,她的……草人、纸人,与我何干?”
“二婶知道,马道婆也有记账的习惯吗?”
王夫人:“……”
她的面上忍不住的都有点扭曲。
“您说,我的生辰八字,是怎么到她手上的?”
尤本芳看着她,“您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吗?”
王夫人:“……”
“您说皇家知道大妹妹有您这样的母亲,大妹妹会如何?”
“……不……,我什么都没做。”
她不能认,打死也不能认。
认了,不说她如何,她的元春就完了。
不管是巫蛊之术还是魇魔之法,在皇家都是禁忌。
王夫人大力摇头,“老太太,您给媳妇做主啊!”哪怕只为元春,老太太也一定会帮她的,“侄媳妇怎么能只凭一家之言,就定我的罪啊!”
她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啊!
王夫人跪地膝行往老太太那里去。
此时,她完全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顾不得满地的茶水。
“我没做过的事……”
“那这生辰八字又是怎么回事?”
贾母把尤本芳带来的纸条,一把甩到王夫人的面上。
“我……我都不识字啊!”
王夫人抓住纸条的时候,只觉浑身发软。
她不敢认,也绝对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