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在死寂与忙碌的交织中缓缓流逝。哨站的废墟被初步清理,伤亡名单触目惊心,但幸存者们在顾白冷静的指挥和青萝高效的执行下,逐渐从灾难的恐慌中恢复了一丝秩序。一种无形的共识开始蔓延:度法祭司已亡,魔主陛下重伤未醒,如今能主持大局、并且有实力震慑四方的,唯有那位曾独战深渊领主、又在恐怖主宰降临下存活下来的顾客卿。
顾白的伤势远未痊愈,体内力量依旧紊乱,尤其是那缕魔神意志,虽被暂时压制,却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但他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稳定局势中。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软弱都可能引来新的危机。
他坐在原本属于度法的房间里,听着青萝和几位伤势较轻的魔将汇报情况。
“伤员已初步安置,物资清点完毕,损失约七成。外围警戒加强,暂无大规模秽物活动迹象。”青萝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条理清晰。
“陛下情况如何?”顾白打断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这三日,妖姬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会因噩梦而惊悸,但生命体征在药物和自身顽强的求生欲下逐渐平稳。
“陛下脉象趋于平稳,魔核反噬似有缓和迹象,但神魂损耗极大,仍需静养。”青萝恭敬回答,小心地观察着顾白的脸色。她发现,顾客卿在询问陛下情况时,眼神会有一瞬间极其复杂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顾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几位魔将:“葬魔渊有何异动?”
一位魔将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回顾客卿,裂隙似乎暂时平静了,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威压感并未完全消失,仿佛在积蓄力量。而且,我们派出的斥候在裂隙边缘发现了这个。”他递上一块残留着暗红色纹路的碎石,上面散发着微弱的、与深渊主宰同源但温和许多的气息。
顾白接过碎石,神识探入,眉头紧锁。这气息……像是某种标记,或者说,是那主宰意识留下的一道“目光”?它还在关注这里?关注着……他和妖姬?
这个猜测让他心中凛然。被那样恐怖的存在盯上,绝非好事。但福祸相依,这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在弄清楚那主宰的意图前,其他势力恐怕不敢轻易靠近这片区域。
“继续监视,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顾白将碎石收起,沉声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恢复哨站基本功能,安抚人心。传我命令,即日起,哨站一应事务,暂由我代掌。所有人员,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宣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几位魔将相互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与敬畏。他们齐齐躬身:“谨遵顾客卿之命!”
权力的移交,在无声中完成。顾白正式从幕后走向台前,成为了这片疮痍之地实际上的掌控者。
汇报结束后,众人退下,房间内只剩下顾白和侍立一旁的青萝。
“青萝,”顾白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声音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不像是在询问下属,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对唯一知晓部分内情者的倾诉。
青萝心中微震,斟酌着词语道:“顾客卿已做得很好。稳定人心,重整防务,皆是当务之急。只是……陛下醒来后,以及……苏婉清那边,该如何处置?”她点出了目前最棘手的两个问题。
妖姬醒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上的“夺权者”?他们之间那笔烂账又该如何算?苏婉清若苏醒,是敌是友?如何利用?
顾白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昏黄的天空。“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顿了顿,忽然问道,“青萝,你恨我吗?”
青萝猛地抬头,对上顾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恨吗?他囚禁、折磨陛下,自是恨的。但若不是他,哨站可能已在灾难中彻底毁灭,陛下也可能……她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不知。”
顾白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连你都不知道……她又会如何?”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妖姬。
青萝无法回答。
“去吧,照顾好她。”顾白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复杂的局面。
青萝默默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内,顾白独自静坐。体内力量冲突带来的痛苦阵阵袭来,但他脑海中思索的,却是更深远的问题。度法虽死,但其背后是否还有势力?葬魔渊的危机根源未除。天刑宗绝不会善罢甘休。内部,妖姬和苏婉清是两个巨大的变数。
而他自己,与妖姬之间那根锁魂链,在经过深渊主宰事件后,似乎变得更加……牢固而奇特了。他尝试过感知,发现如今不仅能传递情绪,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一些模糊的意念片段,尤其是当对方情绪剧烈波动时。
这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他通过锁魂链,清晰地感知到隔壁房间里妖姬传来一阵轻微的情绪波动——不再是昏睡中的混乱,而是带着一丝清醒前的迷茫与不安。
她,要醒了。
顾白缓缓睁开眼,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该来的,终究要来。这场始于囚禁与仇恨的扭曲关系,在经历了生死与共后,又将走向何方?
权力的权柄已然在手,但情感的权柄,却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