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顾南以空间折叠之力划出的透明涟漪，悄无声息地掠过了被水神泪之光净化、短暂僵直的混沌触手。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响起。
触手表面那不断蠕动的混沌邪能，以及那颗充斥着暴戾与漠然的独眼，如同被一柄无形的绝世利刃精准命中，沿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轨迹骤然断裂！断裂处光滑如镜，没有喷洒出任何液体，只有浓郁如墨的黑气疯狂逸散，那断裂的一截触手如同失去生命的怪蛇，剧烈抽搐着，迅速化作精纯的混沌气流，回归于四周的邪域之中。
邪尊那万千眼球，同时转动，聚焦在那断裂的触手根部。
没有震怒的咆哮，没有痛苦的嘶鸣。
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死寂，如同严冬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那断裂的触手对于邪尊庞大如山脉的躯体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但这一下，意义截然不同。
这意味着，它，混沌的化身，至高无上的邪尊，竟然被一只它视为“虫子”的存在，真正地“伤”到了。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表皮。
“呵……”
一声低沉到仿佛源自九幽地狱的冷笑，直接在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炸响。那笑声中不再有戏谑，不再有漠然，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要将万物都拖入终结的毁灭意志。
“虫子……你，弄脏了本尊。”
话音未落，那被顾南斩断的触手断面处，肉芽疯狂蠕动，几乎在瞬息之间便重新生长完好。但邪尊显然已经不打算再有任何“玩闹”的心思。
它那庞大躯体上，所有蠕动的触手猛地停滞，万千眼球同时闭合。下一刻，所有的眼球骤然睁开！眼球中的混沌之色褪去，化作了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虚无！
与此同时，它那实质化的黑暗邪域，如同沸腾的油锅般剧烈翻涌起来。原本只是侵蚀、同化的邪能，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一种令灵魂本能颤栗的、代表着终极“终结”的气息开始凝聚。
“混沌……湮灭波。”
邪尊的神念不再是轰鸣，而是化作了一种冰冷的宣告。没有磅礴的能量汇聚景象，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提升，但所有感知敏锐的存在，无论是顾南、南宫玥璃，还是苍穹之壁内的联军修士，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
那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删除”指令！
顾南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的虚空风界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千丈范围的青色领域，内部风暴哀鸣，折叠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纸张，开始寸寸崩解，不是被破坏，而是被一种更根本的力量从“存在”的层面上直接“抹去”！
“不好！”
顾南心中警铃大作，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风界，试图稳固这最后的壁垒。风灵帝佩在他胸前灼灼发光，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无数风之法则丝线疯狂编织，试图修复那不断湮灭的领域边界。
但，无用！
那无形的**混沌湮灭波**，如同一种无法抗拒的规则潮汐，无声无息地漫过了虚空风界的边缘。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那不是物质碎裂的声音，而是法则本身在崩断！
顾南周身那璀璨的青色风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透明，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迅速消融。支撑领域存在的空间结构，在那湮灭波的影响下，如同沙堡般坍塌。
“噗——！”
顾南如遭雷击，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他胸前光芒炽盛到极致的风灵帝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嘭”的一声，这件伴随他征战许久、象征着风灵帝君权柄的帝器，竟直接碎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帝器碎裂！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入顾南的四肢百骸，贯穿他的识海！
他扩张到极限的虚空风界再也无法维持，轰然破碎！
失去了领域的保护，那混沌湮灭波的余威毫无花假地直接作用在了顾南的肉身上！
“呃啊——！”
顾南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的身体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金色的血液从裂痕中不断渗出。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碾磨。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气息以恐怖的速度萎靡下去，已然到了肉身濒临崩溃的边缘！
“顾南！！！”
南宫玥璃的惊呼声带着哭腔，她通过水神泪的感应，清晰地感知到顾南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黯淡。她疯狂催动水神泪，湛蓝色的神光试图跨越空间去接应、治疗，但那混沌湮灭波的余韵仍在，蓝色的神光刚一触及顾南坠落轨迹附近的空间，就被那残留的湮灭法则无情地中和、消散！
“帝君！！！”
苍穹之壁内，无数目睹这一幕的联军修士发出了绝望的悲呼。他们心中的支柱，刚刚才以惊艳的空间法则伤到邪尊一丝的顾南帝君，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帝器破碎，重伤濒死！
连帝君都……败了吗？
“攻击！掩护帝君！” 有热血上头的将领嘶吼着，命令联军所有远程力量发动攻击。
刹那间，无数道剑光、符箓、法术洪流，如同绚烂的烟花，铺天盖地地射向邪尊那庞大的躯体，试图阻止它可能对下坠的顾南发动的追击。
然而，这一切，在邪尊那重新睁开的、蕴含着“虚无”的眼眸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
所有的攻击，无论是物理冲击还是能量爆发，在进入那黑暗邪域范围后，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就被那混沌的法则同化、湮灭，归于虚无。
无效！完全无效！
联军倾尽全力的攻击，连让邪尊眨一下眼都做不到！
绝对的力量差距，如同冰冷的深渊，展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逃……逃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部分修士心中迅速蔓延。一些心志不坚的低阶修士，道心彻底崩溃，再也顾不得什么守护家园，什么联军纪律，哭喊着丢下手中的法器，转身就想逃离这片绝望的战场。虽然立刻被督战的将领和同门喝止、甚至斩杀，但那弥漫开的绝望氛围，却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连最强的顾南帝君都倒下了，他们的攻击如同挠痒痒，这仗，还怎么打？
希望，在这一刻，仿佛彻底熄灭。
邪尊那万千虚无之眼，冷漠地扫过混乱的联军，扫过那如同蝼蚁般试图逃跑的修士，最终，落在了依旧在苍穹之壁核心阵法中，拼命催动水神泪，试图稳住光壁并救援顾南的南宫玥璃身上。
它感受到了，那股令它厌恶的、属于“秩序”和“净化”的力量源头，就在这个女性“虫子”身上。
一条比起之前更加凝练、表面浮现着无数细小虚无符文的触手，悄无声息地自邪域中探出，如同死神的指尖，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点向了苍穹之壁的核心，点向了南宫玥璃！
这一击，蕴含的不再是侵蚀，而是纯粹的湮灭！是要将南宫玥璃连同她所在的阵法核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玥璃！快躲开！” 玄风长老目眦欲裂，嘶声提醒。
但南宫玥璃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看着那如同流星般坠落、生死不知的顾南，看着周围同伴脸上绝望的神情，看着那点向自己的、代表着终极死亡的触手……
她那双盈满泪水和决绝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常平静的光芒。
她停止了向**水神泪**灌输灵力去稳固光壁，也停止了那徒劳的远程治疗。双手缓缓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神圣的印诀，这个印诀，并非清风门所传，也非顾南所授，而是随着水神泪的苏醒，自然而然浮现在她脑海深处的——属于神族的印记。
“以我之血，”南宫玥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阵法核心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牺牲，“唤汝之名。”
她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在左手手腕上轻轻一划。
没有鲜血四溅，一滴蕴含着难以言喻神圣气息、呈现出瑰丽湛蓝色的神血，自伤口处缓缓漂浮而出。这滴神血出现的瞬间，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邪能仿佛都被驱散了些许，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新、浩瀚、如同无尽汪洋般的气息。
“水神泪，护他周全。”
她将那滴神血，轻轻点在了胸前悬浮的水神泪之上。
“嗡——！！！”
水神泪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湛蓝色，而是化作了如同浩瀚星河、如同万顷碧波般的璀璨神辉！一股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真正属于神的威压，开始以南宫玥璃为中心，缓缓苏醒！
她要以献祭自身神血为代价，强行唤醒沉睡在水神泪深处的——水神真身！
……
与此同时，在那无边无际的坠落与剧痛中，顾南的意识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肉身濒临崩溃，帝器碎裂的反噬，神魂因领域破碎而遭受的重创，几乎将他的意志彻底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边缘……
一点微光，在他那破碎的识海深处亮起。
那光芒温暖而熟悉，驱散了部分冰冷的黑暗。
光芒中，两道模糊却让他灵魂悸动的身影缓缓浮现。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模糊不清，却自带一股顶天立地的巍然气度；女子温婉如水，虽看不清容颜，但那关切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落在他的身上。
是他的父母！是那在他幼年便离奇失踪，只留下无尽谜团的父母！
幻觉？还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
顾南不知道。他只想靠近一些，再看清一些。
影像中的父母，似乎也正在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欣慰、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然后，他“听”到了，或者说，是直接感知到了两道交织在一起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神念低语，如同古老的箴言，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神纹不灭，顾族不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