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望军于黑云寨励精图治、根基渐固之时,伪宋朝廷所在的东京汴梁,却依旧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昏聩与内耗之中。
垂拱殿内,争论不休的主题,已从是否承认或利用北望军,悄然转变为如何更体面地与兵临黄河的金国“议和”。
龙椅上的赵恒(宋真宗)面色灰败,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听着下方大臣们关于割地、赔款数额的争吵,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
“陛下!金虏贪得无厌,索要银绢各三百万,还要割让中山、河间、太原三镇!此乃动摇国本之议,万万不可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涕泪交加,伏地泣血恳求。
“李相此言差矣!”
主和派大臣立刻出列反驳,语气激昂,仿佛自己才是力挽狂澜的忠臣。
“如今金人气焰正盛,兵锋直指黄河!
若不暂避其锋,许以财帛土地,使其退兵,一旦都城有失,则宗庙倾覆,陛下安危堪忧啊!
此乃忍一时之痛,保万世之基!
况且,那三镇之地,大半已沦于金虏之手,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
“荒谬!”
另一位主战派将领怒发冲冠,声若雷霆。
“三镇乃北方屏障,一旦割让,黄河以北将无险可守,金虏铁骑可朝发夕至,直逼汴梁!
此乃饮鸩止渴,自毁长城!
当务之急,是集结各路兵马,固守黄河,同时诏令天下兵马勤王!尤其是那北望军,虽出身草莽,然战力彪悍,正可……”
“住口!”
一位权重宰相厉声打断,面带寒霜。
“北望军?不过是一群不服王化的匪类!倚仗些许微功,便敢妄自尊大!
朝廷若倚仗此等力量,岂非自降身份,令天下英雄齿冷?
况且,若让其势力坐大,将来必成心腹之患!
眼下正需集中力量与金国周旋,岂能再节外生枝,招惹这些不安分的贼寇?”
龙椅上的赵恒,听着这熟悉而无休止的争吵,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何尝不知割地赔款是奇耻大辱?
何尝不知北望军或可一用?
但他更怕,怕金人的铁蹄,怕都城的安危,怕龙椅不稳。
最终,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细若游丝:
“罢了……议和之事,就依王爱卿所奏吧……
至于北望军……严令各地官府,严密监控,不得使其滋扰地方,亦不可使其与金人擅自交锋,以免破坏和议大局……”
这命令,等同于默许了前线将领对北望军的封锁与压制,也寒了无数还在北地苦苦支撑的忠勇之士的心。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尤其是那些还在河北、山西等地艰难抵抗的伪宋边军和地方守臣,闻听此讯,如遭雷击,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彻底熄灭。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几支特别的队伍,带着绝望与不甘,冲破重重阻碍,出现在了黑云寨之外。
领头的是两位将领。
一位名叫宗颍,年约三旬,乃是原真定府路的一名统制官,出身将门,面容刚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悲愤与疲惫。
另一位年纪稍长,名叫张珏,是原河间府的一名都监,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皱纹,眼神却如同孤狼般锐利。
他们带来的,并非溃兵,而是各自麾下最为核心、最为忠勇的数百名亲兵部曲。
这些士卒,虽然同样面带菜色,甲胄破旧,但行列之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肃杀之气,与寻常溃兵截然不同。
“林将军!晁天王!”
宗颍见到迎出来的林冲与晁盖,未等对方开口,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声音沙哑而沉痛。
“朝廷……朝廷已决意割让三镇,与金虏议和!
我等浴血奋战,守土护民,在朝廷眼中,竟成了破坏‘和议’的绊脚石!
上官严令我等放弃防区,南撤避战……这,这简直是自毁江山,将北地百万生灵拱手让与豺狼!”
他猛地抬起头,虎目含泪,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宗颍深受国恩,不敢忘本!
然朝廷如此作为,实令人心寒彻骨!
我辈武人,守土有责,岂能坐视家国沦丧?
久闻北望军高义,不畏强虏,心系黎民!
宗颍不才,愿率麾下儿郎,投效麾下,不求功名,只求能在这北地,与金狗血战到底,马革裹尸,亦不负此生!”
一旁的张珏也重重抱拳,声音铿锵:
“张珏亦是此意!
与其跟着那昏聩朝廷苟且偷生,不如跟着北望军的真豪杰,痛痛快快杀一场!
是死是活,求个问心无愧!”
林冲与晁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动与肃然。
他们赶忙上前,亲手扶起宗颍与张珏。
林冲沉声道:
“两位将军请起!北望军能得二位将军及众位弟兄来投,如虎添翼!
朝廷昏暗,非我等不忠,实乃其上负苍天,下负黎民!
从今往后,我等便是一家人,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这北地的天,塌不下来!”
晁盖更是用力拍着宗颍和张珏的肩膀,声若洪钟:
“好!都是带卵子的好汉子!
朝廷不要你们,北望军要!
百姓需要你们!
来了就是兄弟,以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起杀金狗!”
两位伪宋将领的来投,意义非凡。
他们不仅带来了数百名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老兵,更重要的是,他们代表了伪宋军中最后一批尚有气节、不甘屈服的力量,对北望军的认可。
他们的到来,如同在已然沸腾的油锅中又泼入一瓢冷水,引发了连锁反应。
此后数日,陆续又有几支规模较小、但同样不愿南撤的伪宋边防部队或地方团练,慕名前来投靠。
北望军的成分,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
原有的梁山系、各地义军、流民壮丁,如今又加入了成建制的伪宋官军。
如何整合这些背景各异、理念仍需磨合的力量,使其真正融为一股绳,成为了摆在林冲、晁盖,尤其是陈稳面前,一个比应对金军更为迫切和复杂的课题。
陈稳站在黑云寨的了望台上,看着山下络绎不绝前来投军的人流,其中已然包含了打着伪宋旗号、却毅然北上的队伍。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北望军的“势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凝聚,但其内部,也多了几股需要小心梳理和引导的、带着原有印记的“支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低声自语。
吸纳这些北地忠魂,是机遇,更是巨大的考验。
整合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决定这面“北望”大旗,究竟能在这乱世之中飘扬多久,又能指引多少迷途的灵魂,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