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屋角落里那间原本堆放杂物的狭小储藏室,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临时囚笼。
那个被叶伟逮住的夜贼,活像一袋被遗弃的垃圾,缩成团瘫在冰冷、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他的手腕被叶伟用特殊手法卸脱了臼,虽然疼得钻心,但骨头好歹没彻底断掉。
这算是叶伟残存的一丝仁慈,或者说,是为日后可能的拷问留了条后路。
嘴巴被破布塞得严严实实,只能挤出模糊又绝望的呜咽,那双原本在暗夜里贼亮贼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恐,被生理泪水搅得一片浑浊。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子怪味儿——淡淡的血腥气、汗酸臭,还有灰尘霉变混合出的窒息感。
唯一的光源,就是门缝底下透进来的那一线微光,把这逼仄空间硬生生劈成明暗两半,活像他们眼下的处境——
看着像有一线生机,实则被无边的黑暗死死围住。
叶伟并不常去“探望”这位不速之客,只是每天掐着点儿,送去丁点儿水和食物,吊着他一口气,但绝让他好受不了。
这是种无声的酷刑,专为碾碎对方的意志,同时也像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死死压在叶伟自己心口。
他并非冷血怪物,每次拉开那扇门,撞上对方惊弓之鸟般瑟缩的眼神,心头都会泛起一阵恶心,仿佛自己正滑向某个冰冷未知的深渊。
可他没得选,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交给警察等于自曝,囚禁,成了眼下唯一看似“稳妥”却最磨人的法子。
这囚徒的存在,像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在旧屋每个人的神经上。
周小小变得更沉默了,她绕着那角落走,可夜里偶尔飘来那被堵住的呜咽声,还是吓得她一哆嗦,把怀里的乐乐搂得更紧。
乐乐似乎也嗅到了这份额外的紧张,在韩博士给他做“精神屏障”训练时,更容易走神,进度忽高忽低。
韩博士对此倒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有点嫌恶。
“麻烦!真他妈是个麻烦!”
他一边调着连接在乐乐头上的设备参数,一边烦躁地嘟囔,“搅了我的实验场子!赶紧处理掉!”
在他眼里,似乎只有数据和研究成果才金贵,人心里那点挣扎、道德上的困境,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杂音。
叶伟心里那根弦,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
他得提防外头虎视眈眈的未知威胁(那个发布匿名委托的幕后黑手绝不会轻易罢休),得应付屋里这个不安分的阶下囚,还得时刻盯着乐乐的训练和周小小的状态。
身体的强化能抗住疲惫,却挡不住这持续的精神高压。
他感觉自己像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空有一身力气,却被无形的锁链拴住,只能焦躁地来回踱步,等着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冷箭。
他开始更仔细地搜查旧屋的每个角落,加固每一处可能被突破的薄弱点,甚至翻出韩博士仓库里的废弃材料,鼓捣出几个简陋但管用的预警装置,布在院墙和屋顶。
动作麻利又专注,活像个老练的工兵,在经营自己最后的堡垒。
只有埋头在这些具体而微的活儿里,他才能暂时甩掉那如影随形的无力感。
这天下午,韩博士的实验室里气氛绷得像根快断的弦。
乐乐正进行一项关键训练——尝试在韩博士模拟出的、强度爆表的“信息噪音”风暴里,死死守住那初步搭起的“精神屏障”。
屏幕上,代表外界干扰的红色波形疯狂跳动、猛冲,而代表乐乐屏障稳定性的蓝色波形,则像狂风里的烛火,飘摇不定,眼看就要熄灭。
乐乐小脸憋得通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紧闭,小身板抖个不停,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周小小在一旁紧张地绞着衣角,大气都不敢出。
叶伟也守在门口,屏住呼吸盯着。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又让人心烦意乱的“场”,连他都受了波及,脑子里时不时蹦出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声音。
这还只是漏出来的余波!
“集中!精神集中!想象那堵墙!把它加厚!把那些嗡嗡乱响的声音挡在外头!”
韩博士紧盯着屏幕,声音又急又快,手指在控制台上噼啪敲击,调整着干扰的频谱和强度。
乐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蓝色波形闪烁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彻底崩盘。
就在这时——一直被关在储藏室里的夜贼,大概是被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逼疯了,开始用还能活动的脚,发狂似的猛踹囚室的门板!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像记记重锤!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绝望和暴力的噪音,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穿透了实验室那不怎么隔音的门墙,狠狠砸进乐乐高度紧绷的精神世界!
“啊——!”
乐乐一声短促的惊叫,苦苦支撑的蓝色波形瞬间土崩瓦解,被汹涌的红色彻底吞没!
他猛地睁开眼,小脸上写满惊吓和委屈,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训练,又砸了!
“混蛋!”
韩博士气得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仪器都跟着跳了一下,“是那个该死的囚徒!坏我大事!”
周小小赶紧冲上去搂住儿子,心疼地安抚。
叶伟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混合着对儿子的心疼,如同火山在他胸膛里轰然喷发!
这个囚徒,不光是个潜在的炸弹,现在竟直接毁了乐乐的关键训练!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冲向储藏室,眼里寒光骇人!
他一把拽开房门,刺眼的光线涌进去,正照在那个被他突然出现吓得僵住、像鹌鹑一样缩成一团的夜贼身上。
叶伟没立刻动手。
他杵在门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在对方身上,那眼神里的杀意和压迫感,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胆寒。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对方那只被他卸脱臼的手腕。
夜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中瞬间塞满极致的恐惧,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求饶声。
就在叶伟的手指即将碰到对方手腕,准备让他尝尝更刻骨铭心的痛苦的瞬间——
“爸爸!”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乐乐!小家伙不知啥时候挣脱了妈妈的怀抱,溜到了实验室门口,小脸蛋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呢。
他伸出小手指着那个抖成筛子的夜贼,用他那特有、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语气说道:
“这个叔叔……心里头……黑咕隆咚的,好害怕……像掉进一个没底的深洞里……
他……他口袋最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照片,上面有个小姐姐正对他笑……
他在对着照片说‘对不起’呢……爸爸,他是不是……也挺可怜的呀?”
乐乐的话,像带着一股奇妙的魔力,“嗖”地穿透了叶伟被怒火塞满的脑袋,也扎进了夜贼那颗被恐惧裹得严严实实的心。
叶伟的动作一下子僵在半空。
他看见,那夜贼听到乐乐的话,身体猛地一震,眼里的恐惧竟然像退潮一样消下去一点。
换上了一种更深沉、像死灰一样的绝望,还有……一丝丝被彻底扒光伪装后的解脱感?
他不再挣扎,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浑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淌。
就连暴跳如雷的韩博士,也停下了咒骂。
他那啤酒瓶底似的镜片后面,眼睛瞪得溜圆,闪着惊疑不定的光,看看乐乐,又瞅瞅那个瘫倒的囚徒,好像在重新掂量着什么。
实验室和囚室门口,陷入一片死寂,气氛怪怪的。
乐乐这番话,无意间完成了一次超乎寻常的“精神干预”。
他没动拳头,没放狠话,只是轻轻巧巧地戳破了对方心里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那也许是他仅存的人性和良知的火苗。
叶伟慢慢放下了手。胸膛里那团怒火,像被一盆冰水“哗啦”浇灭,换上了一股又酸又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看看地上那个被戳中心事、彻底崩溃无声流泪的囚徒,又回头望望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亮如水的儿子。
暴力,或许能压住人的身体,却没法真正征服精神,搞不好还会引来更猛的反扑。
而乐乐这种直击人心的本事,在某种层面上,比他的拳头更……厉害,也更让人心里没底。
他沉默了几秒,没再去碰那个囚徒,而是转身走到乐乐身边,蹲下来,轻轻擦掉他小脸上的泪痕。
“乐乐说得对,”叶伟的声音有点哑,“有些人,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这话,既是对乐乐说的,也像是在敲打自己。
韩博士推了推眼镜,打破了沉默,语气还是带着研究者的那股子冷静劲儿,但之前的暴躁淡了不少:
“有意思……在这么极端的情绪干扰下,居然能捕捉到这么具体又这么深的隐私……
这小家伙的感知精度和穿透力,比我预想的还要高。搞不好……我们之前的训练方向,有点跑偏了。”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乐乐:
“也许,不该光顾着让他‘屏蔽’和‘阻挡’,这就像想靠堤坝硬拦洪水,压力只会越积越大,直到崩盘。
也许……该试试‘疏导’和‘识别’,让他学会在信息的洪流里分辨哪些值得关注,哪些可以当耳旁风,
甚至……学会怎么主动关掉某些‘频道’。”
这可是个全新的思路,一条可能更贴近乐乐能力本质的路子。
叶伟看着韩博士,又看看怀里因为得到爸爸肯定而稍稍平静下来的乐乐,心底那点希望的火苗又悄悄燃了起来。
也许,解决困境的法子,不总需要更强的力量或更冷硬的手段。
然而,现实的难题还是明晃晃摆在眼前。这个囚徒,怎么处置?
那个藏在暗处的委托者,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他们总不能像惊弓之鸟一样,永远缩在这栋旧房子里。
叶伟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瘫在地上的囚徒,眼神变得深不见底。
也许,这个囚徒,不止是个麻烦,还可能是个……机会?
一个了解外面情况,甚至可能反过来利用的突破口?
风险里藏着机遇。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一丝人性的微光和乐乐带来的意外启示,似乎为他们指了一条更艰难,但也可能更有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