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大概是1938年4月15日?管他呢,反正是四月中旬,天气开始热得让人心烦了。
地点: 武汉,这个吵得要死又让人莫名有点喜欢的临时“首都”。
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被码头的汽笛和街上的人力车喇叭给吵醒了。
真是的!比在行军帐篷里被炮弹吵醒还讨厌!至少炮弹炸完能清净一会儿,这鬼地方的噪音是从早到晚不停歇的!
张振宇那家伙早就没影了,肯定是去那个什么军事代表团开会了,留我一个人对着空屋子。算了,起床!
洗漱完,肚子咕咕叫。现在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之一,就是早饭!没错,就是武汉这地方特有的——热干面和豆皮!
话说自从来了这里我就每天都在品鉴美食欸……总感觉像自己当初在法国一样,不过那边的东西倒是没有国内的合胃口……哎呀呀,我都在说什么呀,真是的……
算了,说说早饭的感想吧,像玛格丽特之前说的那个……“美食测评”?不知道她怎么组出来的词汇,明明不是东方人,组出来的词还像是那么回事。
刚开始看到那黄不拉几、干乎乎的面条,上面就淋了点芝麻酱和萝卜丁,我还嫌弃来着,觉得这玩意能好吃到哪去?茗茗那家伙还笑话我土包子。
结果被小希拉着尝了一次之后……真香!尤其是那个芝麻酱,香得咧,拌开了裹在韧韧的面条上,再配上脆生生的萝卜干,哎呀,一口下去,啥起床气都没了!
还有豆皮,外面煎得焦黄酥脆,里面是糯米饭和肉粒、香菇丁,油汪汪的,吃起来特别实在。我现在天天换着摊子吃,非要找出全武汉最好吃的一家不可!
今天去的这家,就在我们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巷子口,是个老大爷摆的摊,豆皮里的笋丁特别鲜,我给打个八分(满分十分)!
上午,吃饱了没事干,又开始我的“街头巡视”。
唉,说实话,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真难熬。唐茗和宋希她们都有正经事忙,就我,像个多余的。
工团党的同志们都在长安那边干大事呢,我在这武汉,算是“友党人士”,人家人民革命党的中央委员会也不好给我派活,怕越界了?
真是的,革命工作还分什么你我!看着满大街忙忙碌碌的人,就我闲得发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所以,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检视工作!对,就是到处看看,看看咱们这个新生的临时政府,把工作做得怎么样。
今天先去的是江边的一个货运码头。工人们正喊着号子,从船上卸货,大多是粮食和布匹。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流。我看了一会儿,发现个问题:搬运的工具太落后了,主要还是靠扁担和箩筐,效率低,人也累。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工人,明显有点吃不消了。我就凑过去,跟一个看起来像工头的人搭话。
“同志,这搬运方式是不是可以改进一下?我看那边有些闲置的木板车,能不能想办法弄个简易的滑轮组或者斜坡,省点力气?”我尽量用商量的口气说。
那工头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看我年纪轻,又是个女的,眼神有点怀疑:“这位女同志,你说得轻巧哦。滑轮组?哪来的材料?哪来的工夫弄?现在任务紧,能按时卸完就不错咯!”
我有点不服气:“可是,这样效率不高啊,人也太辛苦了。想想办法嘛,比如用几根粗点的竹竿搭个斜面……”
工头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我:“行了行了,女同志,你不懂。我们这老办法用了多少年了,实在!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会动嘴皮子。”
嘿!我这暴脾气!差点就想跟他理论一番。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是实情,现在条件就这样,什么都缺。
我憋着一口气,在小本本上记下来:“码头装卸,工具原始,效率低下,工人劳动强度大。建议:研究简易机械辅助,哪怕先小范围试点。” 哼,等我找到机会,非得把这条意见递上去不可!
离开码头,我又晃悠到了一个刚成立没多久的“工人子弟扫盲班”。教室就是借用的一个废弃仓库,几十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起,趴在破旧的桌子上,跟着一个年轻的女教员认字。条件是真艰苦,连块像样的黑板都没有,用的是在墙上刷的黑漆。
我站在后门听了一会儿。那女教员教得很认真,声音都哑了。但孩子们明显有点坐不住,东张西望的。我心想,光是干巴巴地认字多无聊啊。
茗茗他们不是在编新教材吗?是不是可以加点儿歌谣、图画什么的?或者,能不能组织这些孩子,课余时间帮着街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打扫卫生、宣传卫生知识?一边劳动一边学习,不是我们工团一直提倡的吗?
我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扫盲教育,方法单一,缺乏吸引力。建议:教材融入趣味性内容,结合社会实践。”
中午,肚子又饿了。 毫不犹豫,又去找吃的!今天尝试了一家据说很有名的卖糊米酒的小店。
甜甜的,带着酒酿的香气,里面还有小小的糯米丸子,喝下去暖乎乎的,很舒服。配着早上没吃够的豆皮,美滋滋!
就是店里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有点影响我享受美食的心情。不过,看着周围那些普通市民,还有穿着军装的战士们,都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这种平等的感觉真好。这大概就是我们奋斗的意义之一吧。
下午,本来想睡个午觉,结果被一阵吵嚷声吸引到了临时政府大院门口的信访接待点。
好家伙,人真多!男女老少都有,排着长队,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焦急或者期盼的神情。
有来反映家里房子被战火毁了没地方住的,有来询问参军政策的,有来投诉隔壁邻居占了她家地的,还有老婆婆来问儿子牺牲了抚恤金什么时候能发的……
负责接待的几个同志忙得满头大汗,嗓子都说哑了。秩序有点乱,时不时有人插队吵架。
我看不下去了,职业病又犯了。也顾不上什么“友党”身份了,撸起袖子就上前帮忙维持秩序。
“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个来!反映问题要讲清楚,接待的同志也要记录详细!”我扯着嗓子喊。
可能是我穿着军装(虽然没戴领章),嗓门又大,还挺管用,队伍稍微整齐了点。我还帮着安抚了一个因为等了太久而情绪激动的老大爷,给他倒了碗水,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家的情况。
唉,听着那些具体而微的苦难和期盼,心里沉甸甸的。革命成功了,但要让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还有太多太多细致艰难的工作要做啊。
忙活了一身汗,回到住处,我又在本子上记了好多:“信访工作,人手不足,流程待优化。建议:增加接待窗口,分类引导;对常见问题制作统一答复口径;建立跟踪反馈机制。”
傍晚,张木头回来了,一脸疲惫。
我赶紧把今天吃到的好吃的豆皮描述给他听,想让他轻松点。他笑着听我说完,摸摸我的头说:“你啊,也就这点爱好了。” 哼,什么意思嘛!
我问他开会说什么了,他又开始打马虎眼,说什么“局势复杂”、“要谨慎”之类的套话。真没劲!
我知道他们肯定在担心东瀛那边的事,虽然具体情报我不知道,但看他们几个男人最近总是神色凝重地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我就猜到了。不想告诉我,是怕我担心?还是觉得我帮不上忙?想想就更气了!
晚上,和茗茗、小希她们简单碰了个头。
茗茗还在为教材的一个细节跟尚舟同志争论。小希说今天医院来了好几个重伤员,手术做了很久,她累得够呛。看着她们都有明确的目标在奋斗,我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唉,有时候真想立刻飞回长安,跟工团党的同志们一起,去吐蕃高原,去西域,哪怕条件再艰苦,也比在这里当个“闲人”强。可是,去巴黎参加大会的任务又压在身上……心情真复杂。
临睡前,又翻开了这个小本本。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字迹潦草的“意见”和“建议”,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像个多事的“管家婆”?那些老委员们看到我这些条陈,会不会又在背后哭笑不得,说“不愧是陈主席的侄女,这脾气”?
可能吧。但我就是忍不住。看到不合理的地方,看到可以改进的地方,我就想说,想写。也许我的想法很幼稚,不切实际,但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更难受。
革命不就是为了让一切变得更好吗?如果连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勇气都没有,那还革什么命?
算了,不想了。明天继续上街“找茬”!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好吃的热干面摊子呢!
希望快点去巴黎吧,见到玛格丽特、艾蕾她们,当面问问她们,到底该怎么更好地帮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力气使不上的感觉,太憋屈了!
好了,睡觉!明天又是(无所事事但又可能很忙碌的)一天!
—— 陈雅 于武汉 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