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事儿就这样定下来,郑大爷和李哥都很乐意来帮忙,甚至他们都非常统一地提出不要工资,就是纯帮忙。
但这个陶莹他们当然不能同意。
项有志也说:“这事儿要想办长久,就得一码归一码儿。”
李哥还想说不用,但郑大爷就把他拦下了:“他们说的有道理,事儿要想办长久,规矩不能乱。”
干活儿就得拿钱,否则一旦乱了规矩,自认为只是在帮忙而已,很多事就会不受约束,时间长了就容易出问题。
过完年之后,项修竹才得知陶思敏改了姓,现在叫翁思敏这件事,他第一反应是:“我姐好酷啊。”
有时候人真的很难用血缘关系去界定亲疏关系,就像陶莹虽然是王芳和陶信厚生的,但就是跟王翠英和项有志更亲,现在项修竹也是,他从来不想认陶李那个舅舅,但偏偏又认翁思敏这个姐姐。
到四月份上头,翁若华已经接连给女儿寄过去三个月的生活费了,这让陶莹很欣慰。
她给翁思敏打电话,问:“你最近学习生活怎么样?没人因为你是留守儿童就欺负你吧?”
翁思敏听了都乐了:“姑,我都十八岁了,哪儿还算儿童啊?”
陶莹说:“在我眼里你也还是个孩子。”
“但我可不是好惹的,他们都知道我是北京回来的,将来也肯定还要回北京去,所以没人敢欺负我,”翁思敏高兴地说,“您以后不用再给我钱啦,姑,我妈给我的钱足够花了。”
陶莹还是不答应:“高考之前,给你的钱你就好好收着,钱够花就存起来,你读大学之后,姑就真的不管你了。”
她自己当初读大学的时候也没人管,除了申请奖学金和助学贷款,她还会趁节假日出去打工挣钱。
那会儿肯德基正是流行的时候,每天日结工资也还不错,运气好的话有一些烤得没那么好的鸡翅还可以免费吃。
现在打工条件更好了,加上翁思敏也机灵,陶莹并不为她感到十分担心。
翁思敏还说:“我听满地说,您跟我姑父的民宿已经办起来了,我不是之前就在弄那个自媒体么,正好趁休息日,帮您做做宣传。”
她那个自媒体号,是全平台都发的,以前是发“我的奇葩原生家庭”起号的,非常吸睛,还算是有关注度,后来又发了“在北京受教育却要回河南高考我该怎么办”系列,很多网友给她支招。
这些支招里头,有一些人明显不怀好意,但有一些人能看出来是真的很想帮翁思敏摆脱原生家庭的困扰。
甚至翁思敏提出要改姓来获得她妈妈的支持,都是网友给出的主意。
总而言之现在正处于弱势的时候,得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
在她发的“连续剧”里,姑姑一家永远是作为正面例子来展现的,因此她的粉丝们都对姑姑一家很有好感,尤其是知道姑姑也是靠自己的能力走出的农村,终于能在北京有了一席之地,还在不停努力之后,对她更钦佩了。
大家都在鼓励翁思敏要向她姑姑学习。
因此这次翁思敏趁放假,让陶莹拍了不少张民宿的照片发给她,然后再传到账号上去,替她打了广告。
但是陶莹的手机像素一般,她也不大会构图,所以图片拍得……怎么说呢,就非常质朴。
不过恰恰是这种质朴的风格,也让一部分网友很买账。
沈林帆是在上海读书的大学生,这会儿还没开学,想趁着返程高峰期过了之后,来北京感受一下。
她提前在订房软件上找到了翁思敏社交媒体上发的民宿名字,祥庭小筑还挺好找的,是一家新开的民宿,上传的图片也跟翁思敏发的如出一辙。
朴素得连滤镜都没加。
沈林帆到了北京被冻得一激灵,拎着行李箱就往祥庭小筑跑。
青灰色的砖墙还裹着年味儿,几枝未落的爬山虎缠着红灯笼,斑驳的墙皮透着老北京的岁月感。
她有些好奇地去推开吱呀作响的榆木院门,很快方方正正的小院就撞入了眼帘。
还在正月里的大杂院满是暖融融的喜庆。
院中央的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两侧的石榴树枝桠上,红灯笼、中国结一串串垂着,风一吹便晃出细碎的红光,与墙根儿晒着的腊梅暗香缠在一起。
正房的木格窗糊着崭新的米白色窗纸,窗棂上贴着烫金的福字和小巧的剪纸兔儿爷,窗边的旧藤椅旁,竹编花架上摆着几盆年宵花,红掌、水仙开得正艳。
“您好,请问有人吗?”
正房里很快有一个大爷走了出来。
那大爷是个笑模样,手里还盘着核桃,很有几分冯小刚在电影《老炮儿》里头那意思。
“小姑娘,这么冷的天还上北京玩儿来啦?”
“是啊,这不是趁着还没开学,来感受感受北京的冬么。”
大爷还是笑:“那可得注意点儿,屋里屋外温差大着呢。”
他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莹儿啊,是个小姑娘,还是你领她去吧。”
“哎!”
屋里有人答应了一声,很快陶莹就跑了出来。
“来,跟我走!”陶莹很快接过沈林帆的箱子,带着她往西边儿的屋子走过去。
进了屋之后,沈林帆四下打量了一圈。
屋内浅棕色木地板泛着温润光泽,靠墙的雕花旧木柜上,除了搪瓷缸、老座钟,还多了一盘饱满的花生瓜子,和几盒包装喜庆的糖果,柜顶摆了个红纸糊的小灯笼,映得墙面都暖了几分。
一米五的床上铺着洗得松软的红粉粗布褥子,叠着绣牡丹的棉被,炕边矮脚木桌上,粗陶茶具边上还放着个刚蒸好的红糖年糕,冒着淡淡的甜香。
“这都是送的,”陶莹笑着说,“您可是咱们祥庭小筑第一位客人呢。”
“是吗?”沈林帆笑着说,“我也是在‘思敏同学’的账号上看到你们民宿的,想着反正要来北京玩玩儿,不如来体验一下四合院。”
“咱们这属于大杂院儿,屋子比较多,但是重新装修过,每间屋子里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是比较方便的,”陶莹告诉她,“过去可没这么方便,上厕所得上外头的公共厕所去,洗澡得上澡堂子。”
这对南方人来说,公共浴室比公共厕所那可吓人太多了,当着外人面儿脱光了去洗澡,是无论如何都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碍。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先歇会儿!”
陶莹很快退出去,沈林帆又去仔细看这屋子里的陈设。
墙上挂了一幅 “吉祥如意” 的书法横批,博古架上的兔儿爷、鼻烟壶旁,还摆了几串晒干的糖葫芦,八仙桌的蓝印花布上,盖碗茶具旁压着几张正月里的庙会门票,透着烟火气。
床是挨着墙边摆着的,沈林帆脱了鞋爬到床上去,探头从窗户往外看。
院儿里的角落,葡萄架上也缠了几圈红绸,架下摆着放了棉垫褥子的竹椅,再往旁边看,堆着灯笼骨架,小石桌上还留着半盘没吃完的橘子和苹果。
墙角的老井旁,还有两个老式铁皮水桶上贴着迷你福字,阳光透过木格窗和灯笼的缝隙洒进屋子里来,在地上投下红金交织的光斑,连空气里都飘着年俗的暖甜。
原来北京的年味儿,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