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后,殿内只剩白洛恒一人。
他拿起那本兵力册籍,一页页翻看,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却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十五万兵,三万马……他轻轻摩挲着纸面,忽然低声自语:“楚太祖当年起兵,不过万人,尚能统一天下。朕有十五万,怕什么?”
如今燕然人虎视眈眈,与其坐困愁城,不如主动布防。
“来人。”他扬声道。
内侍推门而入,躬身听令。
“传朕旨意,命边地各州沿长城旧址筑烽火台,每三十里一座,台高五丈,内设烽燧、锣鼓,白日举烟,夜间燃火,邻台见信号需即刻接力。”白洛恒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沿北疆边境划出一道线,“再修驿道连接各台,驿马每日可行八百里,务必让军报三日之内从云州传至建安。”
“陛下,筑台修驿需征调民夫十万,耗费粮草……”
“国库再紧,此事也不能缓。”白洛恒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烽火台是北疆的眼睛,驿道是朝廷的血脉,眼睛亮了,血脉通了,才能知敌动向,调兵神速。”
内侍不敢再言,躬身领命而去。白洛恒望着舆图上那道虚拟的烽燧线,心中稍定,有了这道屏障,至少不会再像当年云州之战那般,敌军攻破了城池才收到消息。
秋去冬来,几个月,早朝,通天殿内气氛凝重。
白洛恒端坐龙椅,目光扫过群臣,忽然将一本账册掷于丹陛:“诸位看看,这是户部查抄的各地贪腐账目。有人拿着朝廷俸禄,却与地方豪强勾结,虚报灾情,克扣赈粮;有人借迁都之名,强占百姓田宅,中饱私囊!”
账册摔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页纸散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贪腐记录。百官皆垂首,无人敢言。
“朕登基如今一年,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为何国库依旧空虚?为何连养兵的粮草都捉襟见肘?”
白洛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就是因为这群蛀虫!拿着朕的俸禄,吸着百姓的血!”
他目光落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前礼部尚书已被查实,竟与地方官员勾结,借“扩充后宫以固国本”为名,向各州摊派“选妃税”,中饱私囊达白银十万两,此刻已被收押天牢。
“数月前,礼部尚书之事,只是冰山一角。”
白洛恒沉声道:“即日起,裁撤冗官!凡六部、各州冗余职位,一律废除;各县衙役,按人口比例定编,不得超额;所有官员俸禄,暂时削减三成,待国库充盈再行恢复。”
此令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不少官员脸上露出难色,却被皇帝眼中的厉色慑住,不敢辩驳。
“还有。”
白洛恒续道:“自朕而下,凡皇室宗亲、五品以上官员,需将家中金银玉器、珍珠玛瑙悉数上缴国库,由户部熔铸为银锭,充作军饷。宫中用度,除祭祀外,一律从简,罢黜歌舞百戏,削减宫娥内侍。”
“陛下!”
户部尚书忍不住出列:“皇室器物多为祖传,若强行熔铸,恐伤宗室之心……”
“国之将亡,何谈家传?”
白洛恒冷冷道:“燕然人若打进来,莫说金银玉器,便是这通天殿,也会化为焦土!孰重孰轻,还用朕教你们?”
“明日起,朕穿素色常服,宫中膳食,每日不得超过四菜一汤。”
帝王以身作则,百官再无异议,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散朝后,白洛恒回到立政殿,萧澈却紧随而至,手中捧着一份名册。
“陛下,裁冗官、行节俭,皆是良策,只是……”
萧澈迟疑片刻,将名册呈上:“前朝尚有许多贤臣,因楚愍帝昏聩而被贬斥流放,如今多在乡野隐居。譬如前吏部侍郎温彦,因弹劾反被流放岭南;前大理寺少卿苏蕴,因反对苛法被罢官归田。这些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若能召回,可为陛下分忧。”
白洛恒翻开名册,上面记录着三十余位前朝官员的姓名、履历,字迹工整,显然是萧澈精心整理。
他越看越是激动,这些人中有精通律法的,有擅长水利的,有熟悉边务的,正是新朝急需的人才。
“朕竟不知,前朝还有这般人物。”
他抬头望向萧澈:“为何不早说?”
“陛下初登基时,根基未稳,若贸然启用前朝旧臣,恐引非议。”
萧澈躬身道:“如今朝政渐稳,正需广纳贤才。臣请陛下在京城设‘广贤馆’,派专人寻访这些贤臣,许以官职,让他们为大周效力。”
白洛恒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将名册重重拍在案上:“准!就依萧卿所言,设广贤馆,由你兼任馆主。传旨天下,凡前朝被贬、被罢的贤臣,只要品行端正,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馆,朕亲自召见!”
“臣遵旨!”萧澈眼中闪过喜色。
“陛下此举,必能招揽天下英才,共辅大周!”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三日后,广贤馆在京城东南的废寺基础上修缮而成,朱门上方悬着白洛恒亲笔题写的匾额,笔力遒劲,着求贤若渴的诚意。
萧澈亲自坐镇广贤馆,前几日便有十余人投名。
其中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皆是前朝郁郁不得志之辈。
白洛恒每日处理完政务,便会抽时间去广贤馆与他们论政,从边务到水利,从律法到农桑,往往一谈便是深夜。
这日,他在广贤馆见了前吏部侍郎温彦。
那老者虽流放岭南三年,却目光矍铄,谈及边地防务,提出“以夷制夷”之策,联合草原上与燕然为敌的部落,许以互市之利,牵制燕然兵力。
“温公此言,与朕筑烽火台之意不谋而合。”
白洛恒抚掌大笑:“朕即刻命人携带重礼,出使草原各部,就依你之计行事!”
温彦躬身谢恩,眼中泪光闪动:“臣流落岭南时,常闻陛下仁政,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得遇明主,是臣之幸,也是天下之幸!”
白洛恒望着馆外渐落的夕阳,心中一片滚烫。烽火台驿道在北疆蜿蜒,广贤馆的灯火在京城亮起,裁冗官、行节俭的政令在全国推行……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为大周筑牢根基。
抵抗燕然绝非易事,但若能上下同心,广纳贤才,励精图治,总有一日,大周的兵马能化为坚不可摧的壁垒,骑兵亦能踏破草原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