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宫内,那枚暗金色的司仪令牌化作流光,彻底融入颜爵眉心的瞬间,仿佛也为这场由默主导、世王拍板、水清漓默许的“人事任命”画上了一个充满颜爵个人悲剧色彩的句号。颜爵本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瘫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宫殿穹顶那些由冰晶凝结而成的、复杂而冰冷的纹路,仿佛在提前哀悼自己即将逝去的自由与艺术生涯。
冰璃雪看着夫君这副模样,清冷的眼眸中终究还是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但她并未出言安慰。毕竟,默此举虽然“坑”了颜爵,但于公于私,似乎都挑不出太大的错处。她只是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冰系仙力悄然拂过,将颜爵面前那堆积如山的、象征着“前朝”事务的灵犀阁旧卷宗,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消散于空中。算是以这种方式,为他斩断一点与过去的纠缠,毕竟,他未来要面对的,将是更为庞大、也更具“幕天阁特色”的卷宗海洋了。
而这场风波的核心策划者——默,则像一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心满意足地蹭在水清漓身边,脸上洋溢着计谋得逞后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欢欣。她甚至悄悄对水清漓眨了眨眼,传递着“快夸我”的讯号。
水清漓垂眸,看着身边人儿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外人绝难窥见的深邃思绪。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默的脸上,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其心湖深处,却因她今日这番“大手笔”,泛起了层层思索的涟漪。
他并未如默所期待的那样立刻给予言语上的赞许,而是陷入了一种唯有他自己能体会的、带着些许微妙感慨的深思之中。
“水系事务,都已然分了一半予你了……”
这道意念,如同沉入静水湖底的玉石,在他心湖中缓缓荡开。
这件事,发生在不久之前。源于默在地球冰河期结束时那次出色的探查与推演,展现出了与他高度契合的思维模式与处理宏观事务的能力。他看到了她的成长,她的潜力,以及她那份想要为他分担的心意。于是,他做出了决定,将维系万千世界水循环平衡、调理星辰水元等核心水系事务的日常管理权,分出了一半,交由她“酌情裁定,代我执掌”。
这并非一个轻易的决定。水,是宇宙间最基础、最磅礴的力量之一,其平衡关乎无数世界的存续。将如此重担分予他人,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任与对对方能力的极致认可。而他,给予了默这份信任。这意味着,默不仅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也真正意义上地,与他共同执掌了这浩瀚的权柄。
这本已是极大的托付与倚重。在水清漓看来,默能够迅速适应并处理好这一半的水系事务,已属难得,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与担当。她完全可以借此,在仙境树立起更高的威望,更深入地巩固她的地位。
然而,他这位小媳妇儿的“野心”与“行动力”,显然远超他的预估。
“你倒好,在这幕天阁的事务上,又‘坑’来了颜爵……”
水清漓的意念扫过一旁魂不守舍的颜爵。默今日这番操作,堪称精妙。她精准地抓住了世王追求绝对效率与秩序、厌恶内耗的核心诉求,用一套无懈可击的“十大益处”理论,成功说服了世王,在幕天阁这个纯粹的力量核心中,硬生生塞进了一个“文职”岗位——司仪。
而这个岗位的主要职能,按照默的描述,恰恰是接手那些重复的、繁琐的日常事务。比如对外文书的起草与传递、内部决议的归档与整理、资源调配的初步记录、甚至是一些非核心的协调工作……这些事务,以往或是分散由各位法相自行处理(效率不一),或是由世王以无上意志直接决断(过于耗费心神),又或者……相当一部分,最终会汇集到他这位处事严谨、地位崇高的二阶法相这里。
默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些她认为会消耗他精力、却又并非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琐碎事项,完美地剥离出来,打包塞给了颜爵。而且是以一种让世王觉得“此议甚好”、让颜爵“无法拒绝”、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为了幕天阁大局”的方式。
“把重复的繁琐的日常事务,冠冕堂皇的,丢给了颜爵。”
“冠冕堂皇”四个字,在水清漓的心念中闪过,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莞尔?
是的,并非恼怒,而是莞尔。
他如何不知默的真实意图?这丫头,分明是觉得他肩上的担子还是太重了。即便分走了一半水系事务,但幕天阁二阶法相的身份,意味着他需要参与更多涉及宇宙平衡、对抗宏大威胁的战略决策,这些才是真正耗费心神的。而默,心疼他连那些“琐碎”都不愿放过,想要为他营造一个更“清净”的、可以更专注于核心要务的环境。
这份心思,细腻得让人心惊,也……温暖得让他那颗冰封的心,都似乎融化了一角。
她并没有直接说“清漓你太累了,别管那些小事了”,那样显得任性,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与责任。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提升整个组织的运行效率,顺便,把你觉得繁琐的部分优化掉。 她将个人关怀,巧妙地包装成了组织改革的必要举措。
水清漓的目光再次落在默那带着狡黠笑意的脸上。这小家伙,为了让他“偷懒”,真是煞费苦心。先是以卓越的能力赢得了分担水系事务的资格,现在又用一场精彩的“阳谋”,试图帮他过滤掉幕天阁的日常琐扰。
这份“算计”,背后藏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在意与心疼。
他想起她平时那些看似跳脱、有时甚至有些莽撞的行为,但在关乎他的事情上,她却总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缜密与智慧。这种反差,让水清漓心中那份纵容与宠溺,不禁又深了几分。
他并未觉得默此举是越权或多事。相反,他欣赏她这种将关怀落于实处的能力。更重要的是,默所做的一切,都严格遵循着幕天阁的规则,甚至是在提升规则的效率。她从未试图挑战世王的权威,也从未损害幕天阁的利益,她只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用她自己的方式,对他好。
这种“好”,高级而贴心,让他无法拒绝,也……心生欢喜。
终于,水清漓从那深邃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并没有点破默那点“小心思”,也没有去评价颜爵那悲惨的未来。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靠近默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依旧清冷但却柔和了几分的嗓音,低语了一句:
“调皮。”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明确的褒贬,但其中蕴含的纵容、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受用,却让默瞬间心花怒放。她知道,她的小动作,她的真心,他都懂,而且,他接受了!
默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水清漓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用气音在他耳边撒娇般地回应:“那你喜不喜欢嘛?”
水清漓没有回答,只是那冰封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他抬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看向依旧在“怀疑人生”的颜爵,淡淡道:
“颜爵,既领司仪之职,便需恪尽职守。幕天阁规章细则,稍后自会传与你。”
颜爵:“……” (内心: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显然来不及了。)
冰璃雪将兄嫂之间那无声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转身走向殿外,将空间留给他们。或许,颜爵的“不幸”,能换来兄长多一些的轻松,在她看来,这笔交易,倒也……不亏?
而水清漓,则任由默像只树袋熊一样挂着自己,心中那片因万千责任而冰冷的领域,因这份独特而“高级”的关怀,悄然升起了一轮只属于她一人的、温暖的小太阳。水系事务分她一半,幕天琐事有颜爵分担,或许,未来的岁月,真能如她所愿,多几分清净,少几分烦扰。而这,正是她绕了这么大圈子,最终想送给他的礼物。这份礼物,他收到了,并且,觉得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