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铁锤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死亡阴影,朝着李元霸毫无防护的头颅急速落下!锤风压得李元霸散乱的发丝紧贴头皮,他那双常日里只有暴戾的兽瞳,在这一刻,似乎也映出了一丝本能的恐惧。
“恩公!手下留情啊——!!!”
“爷!不要——!!!”
两声凄厉焦灼的呼喊几乎同时响起,打破了那凝固的死亡瞬间。
只见李渊带着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不顾一切地策马从本阵冲出,而另一边,李秀宁更是早已飞身下马,踉跄着奔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尘埃之中!
李渊在马上躬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微微变调:“恩公!万请手下留情!元霸他……他自幼心智受损,浑浑噩噩,与七八岁孩童无异!他所做一切,皆是发狂时无心之失,绝非本意要与恩公为敌啊!请恩公看在……看在我李渊的薄面上,饶了他这条痴傻性命吧!”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上了哀求,身后的三个儿子也连忙在马上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
赵信手中的铁锤悬停在李元霸头顶三寸之处,闻言冷笑:“你的面子?笑话,我赵信纵横天下,想杀谁就杀谁,李渊,你在我赵信面前,有个狗屁面子?”
话语毫不客气,如同冰锥刺入李渊心口。李渊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是啊,以赵信纵横天下、视皇权如无物的实力与心性,他想杀谁,何需看他人脸色?所谓的面子、情分,在绝对的力量与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爷!”
跪在地上的李秀宁抬起泪眼朦胧的俏脸,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滑落,她望着赵信,声音哽咽,却带着深深的哀求:“元霸……他虽痴傻,却是秀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秀宁求您了,看在……看在秀宁一路相随、端茶递水、尽心侍奉的份上,饶他不死,好吗?秀宁愿代他受过!”
说罢,她以头触地,长跪不起。
美人垂泪,情深意重,更有沙场并肩、默默追随的情谊。赵信的目光落在李秀宁微微颤抖的肩头,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以及话语中提及的往日情分,让他心中那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
沉默了片刻,赵信手臂一收,那沉重的铁锤被他随手拄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
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已敛去了杀机。
“既然是你来说情,这个面子,我给你。李元霸,可饶他不死。”
李秀宁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惊喜与感激:“谢爷!谢爷开恩!”
李渊父子也大大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透,连忙道:“多谢恩公宽宏!多谢恩公不杀之恩!”
赵信却话锋一转,掂量了一下手中那柄从李元霸处夺来的巨大铁锤,锤身黝黑,隐现暗金纹路,触手冰凉沉重,在与自己青龙偃月刀的无数次硬撼中竟毫无损毁,确实是非凡的材质。“
不过,死罪可免。这锤子,我看着不错,便收走了。正好我那刀断了,用这材料重铸一柄,倒也合适。”
李渊哪敢有半分异议,连忙道:“恩公能看上此锤,是它的造化!恩公尽管拿去!改日……改日我再为元霸寻合适兵刃便是。”
一对比起儿子的性命,一对锤子实在不算什么。
……
赵信双手提着巨大的擂鼓瓮金锤,昂然立于战场中央。夕阳的余晖为他染上了一层金边,青衫磊落,身姿挺拔,散发着有一股顶天立地、气吞山河的英伟之气。
这个形象,相比李元霸那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模样,更符合人们心中对于无敌猛将的一切想象——强大、威严、掌控一切。
“武圣万岁!”
“大哥无敌!”
瓦岗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士气高昂到了顶点!主将如此神威,连那不可一世的凶神都能击败夺械,还有什么敌人值得畏惧?
反观反王联军与隋军阵营,则是一片死寂,士气萎靡到了极点。连李元霸这等怪物都败了,他们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比怪物更加强大、更加理智的赵信?一种深切的无力与绝望,弥漫在无数将士心头。
“天意……天意啊!”
靠山王杨林仰天长叹,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身躯都有些佝偻。他花费无数心血布局,引反王入彀,又寻来李元霸这“秘密武器”,本以为可一举定鼎乾坤,重振大隋。却不料,一切算计,在赵信这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成了笑话!他知道,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是徒增伤亡。
强打起最后的精神,杨林嘶哑着下令:“传令……前军变后军,各部交替掩护……撤军!”
声音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与不甘。
程咬金兴奋地拍马来到赵信身边,看着远处开始缓缓后撤的隋军,摩拳擦掌道:“大哥!隋军要跑!咱们要不要趁势冲杀过去?定能杀他个人仰马翻!”
赵信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不必了。此间事,我已了结。接下来的争伐,我不再参与。”
击败李元霸,他清晰地感觉到战魂真悟所获得的武力加成,而且这次的反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胜利,武艺感悟与力量又有精进。
现如今到了他这个层次,再去追击杨林、宇文成都这些已远逊于自己的对手,意义已然不大,也不会再获得任何收获。
今日若他率领瓦岗军彻底击溃隋军主力,固然能让瓦岗声威达到顶峰,但也会将自己彻底绑在瓦岗的战车上。
瓦岗众兄弟义气深重,与他相交莫逆,他愿意相助,却不愿因此而改变天下既定的轨迹。程咬金、秦叔宝、单雄信等人皆是世间豪杰,为将冲锋陷阵足矣,但若要执掌乾坤、治理天下,却非其所长。
自己终究是此世过客,若因一己之私强行扭转大势,待自己离去,瓦岗内部无真正雄主坐镇,外有李渊等虎狼环伺,恐怕结局难料。他的目光,越过纷乱的战场,落在了那面正在缓缓退去、却依旧坚挺的“李”字大旗上。
历史的车轮,有其固有的轨迹,未来的风云,或许终究要应在那个方向。
程咬金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却被一旁的秦叔宝悄悄拉住。秦叔宝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咬金,大哥行事自有深意,非我等所能尽知。我等兄弟,只需遵从大哥决定便是。”
程咬金看了看赵信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身影,又看了看秦叔宝,最终挠了挠头,把话咽了回去。他也明白,没有赵信坐镇,仅凭瓦岗这十几万人马,想一口吃掉杨林的几十万精锐隋军,无异于痴人说梦。至于那些残存的反王溃军,打起来或许能占便宜,但毫无意义,搞不好还会被撤退的隋军杀个回马枪,得不偿失。
至此,轰轰烈烈的四明山三方大战,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反王联军侥幸逃过覆灭之劫,灰头土脸地各自散去;隋军则在杨林的率领下,带着无尽的颓丧与后怕,井然有序地撤离,瓦岗军虽未扩大战果,但武圣赵信无敌的威名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心中。
……
夜色渐浓,距离四明山不远的荥阳城中,灯火通明。
瓦岗军临时驻扎于此,征用了原刺史府作为中军所在。府邸大堂内,举办了规模不小的庆功宴。
赵信理所当然地居于上首主位,李秀宁与瓦岗五虎——程咬金、秦叔宝、单雄信、罗成、王伯当等人坐在左右最前方,其后才是徐茂公等瓦岗文臣以及其他一众将领。赵信与后面这些人并不算熟悉,多是通过秦琼等人知晓其名。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赵信举起酒杯,朗声道:“此次四明山,强敌环伺,凶险异常。诸位兄弟不惧生死,仗义来援,此情此义,赵信铭记于心!这一杯,敬众位兄弟!”
声音诚恳,带着难得的温度。
“敬大哥(武圣)!”
堂下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回应,声震屋瓦,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自豪。
然而,在这片欢腾之中,赵信敏锐地注意到,坐在下首的单雄信,虽然也举着杯,脸上却始终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郁与闷闷不乐,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早已从程咬金那里得知,单雄信的兄长死于李家之手,此乃血海深仇。这种涉及至亲性命的仇怨,绝非外人三言两语能够化解,即便是他赵信,也无法强行干涉。
酒宴至中途,赵信忽然端起酒杯,单独走向单雄信。
“雄信。”
赵信声音平和。
单雄信连忙起身,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哥。”
赵信看着他眼中难以掩饰的苦闷,沉吟片刻,并未多劝,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质地温润、色泽古朴的玉佩,正面雕刻着玄鸟展翅的精致图案,背面则以秦篆阴刻着一个“信”字。玉佩在灯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泽,隐隐透出一股古老而尊贵的气息。
“此乃故人所赠之物。”
赵信将玉佩递到单雄信面前,声音低沉却清晰。
“今日赠予你。他日若遇生死危难、走投无路之时,可亮出此佩。或许……可为你换来一线生机。”
这玉佩,正是昔日公子扶苏所赠信物。赵信内心颇为欣赏单雄信此人。初识于二贤庄,对方豪爽仗义,盛情款待,离别时赠金并十里送行,情谊真挚。四明山之战,更是不顾凶险,率兵来援,不愧为义薄云天小关羽。
想到记忆中瓦岗众将未来的分崩离析,以及单雄信那令人扼腕的结局,赵信终究心生不忍,决定以此物为他留下一道护身符。他相信,以这玉佩代表的渊源,未来即便单雄信真落于李世民之手,对方看到此物,也必会深思权衡,或许能保其性命。
单雄信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枚看似普通却重若千钧的玉佩。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听懂了赵信的未尽之言,也感受到了那深沉的回护之意。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后退一步,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双手捧佩过顶,声音哽咽却洪亮:“单雄信……谢大哥厚赐!此恩此德,雄信永世不忘!”
堂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程咬金、秦叔宝、罗成、王伯当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复杂。
他们当然明白赵信此举的深意——单雄信与李家的仇怨难解,而李家有李元霸这等怪物,未来势大难制。赵信这是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这位重义气的兄弟,预先买下一份“保险”。
赵信伸手将单雄信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