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扶着门框,指尖用力到发白。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明灭不定。她看见谢珩转身迎敌,手中判官笔一横,格开劈来的一刀。黑衣人刚落地,便被他一脚踹中胸口,重重撞上石柱,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她还未缓过气,腰间玉佩骤然发烫,仿佛烙铁贴肤。喉头一甜,鲜血涌出嘴角,顺着唇角滑落,滴在手帕上。血迹缓缓蠕动,凝成两个字——背后。
她立刻开口:“谢珩!身后!”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纷乱的厮杀。谢珩身形微侧,一支利箭擦着左肩飞过,钉入墙缝。他并未回头,只低声道:“青崖!东墙三丈!”
话音未落,青崖已从屋檐跃下,短刀出鞘,直扑藏身瓦片间的弓手。两人翻滚缠斗,刀刃相击,溅起点点火星。
春桃急忙跑来扶住薛明蕙。“小姐,不能再咳了!再这样下去……”
“闭嘴。”薛明蕙冷冷打断,目光紧锁战场,“他们不是真攻城墙。”
话未说完,又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她咬牙咽下半口,另一半顺着唇角淌下。帕子上的血迹再次变化,浮现新字:东侧门……火油。
她瞳孔骤缩。
敌军佯攻城墙,实则意图纵火。若主宅被点燃,整座府邸都将化为灰烬。谢母尚在密室,谢珩才刚恢复,一旦火起,谁都无法脱身。
“春桃!”她一把攥住丫鬟的手,“快去告诉谢珩,东侧门下埋了火油,立刻派人查!”
春桃愣住。“可您一个人在这儿,万一……”
“快去!”薛明蕙厉声催促,随即呛出一口血。
春桃不敢再迟疑,转身奔去。她绕过燃烧的梁柱,踩着碎瓦向城墙方向跑去。火光中,谢珩正率两名暗卫死守缺口。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春桃,立刻迎上前。
“夫人说了什么?”
“东侧门底下藏了火油!”春桃喘息未定,“她说敌军要烧府!”
谢珩脸色一沉,目光扫向东墙——那处火势最猛,守卫大多被吸引过去。倘若真有人暗挖地道埋油桶,此刻正是点火良机。
“青崖!”他高声喝道,“带两人去东偏门,彻查地底!”
青崖刚解决弓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应了一声便疾步奔向偏门。谢珩紧随其后,脚步略显虚浮,却走得坚定。
赶到时,青崖已掀开一块地砖,露出半截木桶。桶身沾满黑油,气味刺鼻。
“十桶。”青崖蹲下查看,“全都连着引线,通向东墙根。”
谢珩俯身摸了摸引线走向,冷笑一声:“想烧我成国公府?那就给他们点个灯。”
他站起身下令:“把油全倒出来,顺着敌军冲锋的方向洒一条路。引线留着,等他们自己点。”
青崖点头,立即带人动手。几名暗卫撬开桶盖,将火油倾倒在地面,一路泼洒至院外。引线则悄悄接入城墙上一盏灯笼旁。
薛明蕙立于高处,呼吸愈发急促。她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也清楚——这才刚刚开始。
她望着谢珩。他右臂伤口已然裂开,鲜血浸透袖袍,可他仍挺立指挥,仿佛毫无知觉。
玉佩再度发烫。
她低头看向帕子,血迹悄然流动,这一次比以往清晰许多。线条交错勾勒,中央浮现四个字:火起之时。
心猛地一揪。
这不是警告,而是倒计时。
她想喊,却只咳出血沫。春桃想扶她,被她挥手推开。
“去……拿火折子。”她声音嘶哑,“我要……点灯。”
“您要做什么?”春桃惊问。
“让他们退。”她抬手,用指尖蘸血,在栏杆上画下一个符号——与璇玑图边缘的纹样如出一辙,“这是南疆王族的令记。只要亮出来,他们就知道里面还有人活着。”
春桃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去找火折子。薛明蕙倚着栏杆,目光紧盯东墙。火光中,敌军仍在攀爬云梯,七八架并进,守卫已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第一桶火油被点燃。
轰——!
烈焰如蛇,沿着油路疾冲而出,猛然扑向敌阵。最前排十余人瞬间着火,惨叫翻滚。后方阵型大乱,有人仓皇后撤,有人被推下云梯,哀嚎坠地。
谢珩立于火前,黑袍猎猎。他举起判官笔,指向敌军后方,声音冷峻:“追!一个不留!”
青崖率队冲出,与残敌激烈交战。火焰照亮庭院,浓烟升腾而起。
薛明蕙望着火光,胸口忽地剧痛。她扶住栏杆,又咳出一口血。帕子上的血迹颤动不止,最终凝聚成一条直线——箭矢的方向。
她顺着那线望去,正对谢珩背后。
远处屋顶,一名黑衣人悄然拉弓,箭尖直指谢珩后心。他隐于烟尘之中,位置偏僻,无人察觉。
她想呼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离弦而出,破空飞袭。
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尽全力嘶喊:“左闪!”
谢珩本能向左跨步,箭矢贴着右臂掠过,深深钉入石柱,尾羽犹自震颤。
他回头一瞥,那射手已被青崖扑倒,二人在屋脊上缠斗不休。他不再多看,挥手召集手下:“清场!不留活口!”
薛明蕙终于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春桃扑上来抱住她,声音颤抖:“小姐,您别吓我……您答应过世子要等他回来的……”
薛明蕙没有回应。她仰头望向战场,火仍在烧,人影交错。谢珩立于烈焰中央,背脊挺直,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蘸血,在帕子上写下两个字:平安。
可下一瞬,玉佩猛然震动,滚烫如焚,几乎握持不住。帕子上的血迹骤然炸开,重新凝聚成两个新字:
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