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上的风波,以苏晚身份的彻底澄清和地位的巩固而告终。顾晏明在巨大的打击和真相面前,精神恍惚,被佣人扶回了房间。家族成员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宴会厅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沉寂。
顾晏舟强撑着处理完后续,又接连开了两个紧急视频会议,应对黑石资本的最新动向和家族信托基金的追索事宜。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枪伤未愈、以及年宴上情绪的剧烈波动,终于让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再也支撑不住。
后半夜,他开始发起高烧。
起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额角渗出虚汗,他以为是劳累过度,并未在意,只吩咐助理取消了第二天的非必要行程。但到了凌晨,体温骤然攀升,如同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意识都开始模糊。
他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浑身滚烫,伤口处的疼痛在高烧的放大下变得格外尖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助理和家庭医生守在一旁,用了退烧针和物理降温,效果却微乎其微。
“顾总……顾总您醒醒……”助理焦急地呼唤着,用湿毛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顾晏舟紧闭着双眼,剑眉紧锁,陷入了一片混沌灼热的梦魇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枪声大作的露台,背后是冰冷的刺痛;又仿佛置身于波谲云诡的资本市场,面对着安德森·李冰冷的微笑和无数做空的数据流;更深处,是顾宏斌狰狞的面孔,是实验室被毁的惨状,是家族信托资金流失的巨大空洞……
压力、背叛、算计、危机……如同无数黑色的藤蔓,缠绕着他,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在一片灼热和窒息中挣扎,喉咙干渴得如同龟裂的土地。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一个清晰的身影冲破重重迷雾,出现在他混乱的思绪里。
那是苏晚。
是初见时,她捧着那份可笑协议,眼神却清澈坚定的模样;是她在他遇险时,毫不犹豫用身体去挡,眼神决绝的模样;是她深夜在病房,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在这里”的模样;是她于茶席前,行云流水,用一杯清茶安定人心的模样;更是她站在众人面前,坦然说出“我出自江南苏家”时,那清傲又坚韧的模样……
“晚晚……”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守在一旁的助理和医生都是一怔。
“顾总在说什么?”
顾晏舟似乎听到了询问,又似乎没有,他依旧沉浸在那片灼热与混乱交织的梦境里。他不安地动了动,额头的汗珠滚落得更急,声音也稍微清晰了一些,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脆弱:
“晚晚……别走……”
“危险……小心……”
他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反复呼唤着苏晚的名字,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关于“数据”、“资金”、“保护她”的词语。那不再是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冷峻强势的顾氏总裁,更像是一个在极度不安中,本能地寻求唯一慰藉和牵挂的孩子。
助理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不已。他跟随顾晏舟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他立刻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拨通了苏晚的电话。
苏晚因为年宴上的事,也几乎一夜未眠,正在书房整理“竹韵”发布会的最终细节。接到电话,听到助理描述顾晏舟高烧不退、昏迷中反复呼唤她名字的情况,她的心瞬间揪紧了。
“我马上过来!”
她丢下手中的一切,甚至来不及换下家居服,抓起随身针囊和一个小药箱,便匆匆赶往主卧。
当她推开卧室门,看到那个平日里如同山岳般可靠的男人,此刻脸色潮红、脆弱无助地躺在那里,一遍遍无意识地喊着她的名字时,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无视了旁边的医生和助理,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他滚烫的额头。
感受到那熟悉的、微凉的触感,顾晏舟躁动不安的呓语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我在……”苏晚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晏舟,我在这里,没事了……”
她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腕脉,感受着那混乱而急促的脉象,心中已然有了判断。是忧思过度,郁火内积,引动旧伤,加上外感风寒,才导致了来势如此凶猛的高热。
她立刻取出银针,准备施针为他泄热安神。
顾晏舟在混沌中,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和动作,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他依旧在低低地呓语,但不再是混乱的危机,而是变成了更深的依赖与牵挂:
“晚晚……别离开……”
苏晚施针的手微微一顿,看着他在病中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低下头,极轻极轻地在他滚烫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不会的,”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