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和弟弟灼热的告白在他胸腔里厮杀，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看着顾洋那双执拗的眼睛，里面翻滚的情感让他恐惧，也让他心底最深处某个被严密封锁的角落微微战栗。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将眼前这个离经叛道的弟弟推远，手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悬在半空。
“顾洋！你…”他声音嘶哑，后面的斥责却被堵在喉咙里，因为顾洋不但没退，反而又逼近了半步，几乎要鼻尖相触，那架势像是如果他这一巴掌落下，对方也绝对会硬生生承受，然后用更激烈的方式反击。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焦急和诧异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凝固得快要爆炸的气氛，“顾宸！”
两人俱是一怔，同时转头。
只见魏逸丞匆匆从校门口跑来，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刚才远远就看到顾宸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站在这里，气氛明显不对，不像普通交谈，倒像是对峙，走近了，那男生压迫性的姿态和顾宸苍白的脸色更让他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便出声喊道。
魏逸丞跑到近前，气息有些不稳，他先快速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眼神锐利盯着他的顾洋，然后看向明显状态不对的顾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顾宸！可找到你了，林教授喊我们赶紧去画室，准备后天的比赛，挺急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被情绪左右的顾宸。
顾宸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失控，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借着魏逸丞的话顺势而下，对顾洋冷硬道：“听到了？我有正事，没空陪你胡闹”
顾洋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魏逸丞身上刮过，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赤裸裸的敌意，然后重新钉回顾宸脸上，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事没完！
但他看到顾宸已然别开视线，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知道此刻再纠缠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执拗，“好，你先忙，哥，那我们晚点再说”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说完，他不再看魏逸丞，深深望了顾宸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才干脆利落地转身，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迈着长腿，踏着积雪走进了纷飞的雪花中，背影挺拔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与倔强。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顾宸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松懈下来，一股混合着解脱和更深沉烦躁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顾宸，你没事吧？”魏逸丞关切地问，他看得出来，顾宸和顾洋之间绝对不仅是兄弟这样简单，那氛围太奇怪了。
顾宸摇了摇头，脸色依旧不好看，他勉强对魏逸丞挤出一个笑容，带着疲惫，“没事，谢谢你来叫我”
他知道魏逸丞可能只是解围，但他此刻无比需要这个借口。
“林教授那边…”魏逸丞迟疑道。
“走吧，不是要准备比赛吗？”顾宸打断他，率先转身朝校内走去，步伐有些快，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刚才发生的一切。
魏逸丞跟上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顾洋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疑问，那个眼神中充满侵略性的顾洋，他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覆盖了刚才的脚印和残留的紧张气息，但某些东西，一旦被点燃，就再难轻易熄灭，顾宸知道，顾洋不会放弃，而他自己筑起的那道防线，在弟弟猛烈的攻势下，已然摇摇欲坠，后天比赛的紧张感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纷乱，但他明白，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去画室的路变得格外漫长，脚下的积雪吞噬了脚步声，却放大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尴尬，魏逸丞几次想开口，但瞥见顾宸紧抿的唇线和毫无血色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顾宸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生人勿近。
直到走进教学楼，暖气扑面而来，顾宸似乎才从那种冰封的状态中稍稍回暖，但脸色依旧沉郁。
“逸丞，刚才谢谢你”顾宸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眼睛看着前方空荡的走廊，没有看魏逸丞。
魏逸丞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没事，林教授确实让我找你商量比赛细节，不过没那么急”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是你弟弟吧？看起来挺关心你的”他选了个相对中性的词。
顾宸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苦涩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
“嗯，我弟，就是顾洋那小子”他简短地回答，明显不愿多谈。
“他刚从国外回来？”魏逸丞一直都知道顾宸有个弟弟在国外，但是他并不知道那孩子已经回国了。
“嗯”顾宸又是简短的一个字。
这下魏逸丞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能感觉到顾宸对那个弟弟复杂的态度，绝不仅仅是兄长对弟弟的管教那么简单。
那种紧张、抗拒，甚至夹杂着一丝慌乱，这太不寻常了。
魏逸丞看着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心中的疑云更重。他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带上门。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刷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调色盘碰撞声，其他同学都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没人注意到顾宸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僵硬的动作。
顾宸站在画架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掀开画布开始工作，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深色画布粗糙的纹理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某些不愿面对的画面。
他的指尖冰凉，胸腔里那种被撕裂的感觉并未因寒冷的远离而消退，反而在温暖的室内更加清晰地蔓延开来，顾洋那双执拗又翻滚着浓烈情感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他看向哪里，都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