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叶枯叶荣。
谷幽林深,不知岁月。
要说时间留下的痕迹……只知眼前人已是少年模样。
过去多少年?
已经不记得了。
但如今,小阿彻已完全继承了张宁的衣钵。
至于张宁……
终南山,北坡。
阿勃梭鲁赤影和小阿彻的目光共同看向了眼前的这座孤坟。
依稀还记得那里已经落了八轮白雪。
……
当年逃亡时,陈砚给小阿彻的精灵小猫怪死在了追兵的铁骑之下。
八年前,张宁寿终正寝,看着长大的小阿彻,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张宁死的那天,冥河悬空,魂川渡厄……
魂川渡守接走了张宁的魂魄,带走了张宁的精灵耿鬼和胡地。
说是张宁乃她之分魂,这道分魂虽已完成了她的轮回,但仍有未尽的执念,该去让时轮鉴守履行承诺了。
……
未尽的执念嘛……
或是异闻氏所写的书中的那段……
中平元年,荆襄九郡,蝗蔽天日,赤地千里。
有樵者见玄衣女子棹纸舟于汉水,舟头悬青灯一盏,光晕如鬼火粼粼。……
“周氏之忆,今当还矣。”……
……
再说张宁走后的阿勃梭鲁与小阿彻。
之后呢?
之后就只有阿勃梭鲁与小阿彻相依为命……
两年后,小阿彻想出去看看。
他看看如今的外界,是乱世纷纭还是海晏升平。
多年隐世,只顾温饱,阿勃梭鲁的实力没有多大的提升,堪堪星络高阶(冠位级高阶66级),不过心性倒是有了极大的改变,它变得更加的沉稳。
一人一兽于十三州漫步,观人间百态,他们的阅历有了十足的增长。
固定的是,每年,他们都会带点东西,去张宁的坟头待一天。
六年如是……
……
淮河,泥河村。
此地,是曾经部分黄巾流民落地生根之地……
山林中……
阿勃梭鲁赤影忽然竖起了耳朵,赤红色的尾巴扬了起来。
阿彻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林间小径的尽头,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来,她的手里攥着束野山楂花,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的往下掉。
“阿彻哥哥!”那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山涧里蹦跳的石子。
是山外泥河村里的小豆豆。
算来,她应是阿牛与小霜的重孙女,名叫张小豆。
岁月无痕,生活此地的人们,又怎会认识曾经的人与物。
阿彻与阿勃梭鲁,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异乡游子带着灵兽历练罢了。
去年冬天,小豆豆在雪地里迷了路,是阿彻背着她走了三里地才回到家的。
小豆豆知道阿彻要暂居此林后,这孩子就总爱往林子里跑。
有时带些烤好的红薯,有时是她娘新缝的衣服,今天手里的山楂花,想必是刚从村口的老树上摘的。
“阿彻哥哥,俺知道你准备回终南山看张奶奶了。”
“所以俺就带了这个给你。”
“张奶奶……她也会喜欢这个吧?”
小豆豆把花递给阿彻,仰起脸看着阿彻,眼里的光比林间的阳光还亮。
阿彻看着手里那束被攥得有些蔫的花,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他也总爱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往张宁手里塞。
半块啃剩的野果,一只翅膀受伤的蜻蜓,甚至是块捡来的、自以为闪着光的碎石头。
那时张宁从不嫌他麻烦,总是笑着接过去,仔细收进随身的兜里。
“会的。”
阿彻摸了摸张小豆豆的头。
“她总说,有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小豆豆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直直的看着阿勃梭鲁,她伸手想去摸它的毛,但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娘说过,阿彻哥哥身边的灵兽很强大。
可以保护很多人。
察觉到小豆豆的紧张,阿勃梭鲁却主动的低下头,用温热的鼻尖碰了碰她抬起的手心,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风里忽然飘来松脂的香气。
阿彻转头望去,见西边的天空正慢慢染上橘红,夕阳正往山坳里沉,把树影拉得老长,像无数双伸展开的手臂。
他想起张宁教他辨认方向时说的:“太阳落的地方有松子,月亮升的地方有清泉,只要记着这些,就永远不会迷路。”
如今他确实没迷路。
他知道哪片坡的草药治风寒,哪棵树的树洞藏着蜂蜜,甚至能从风声里听出夜里会不会下雨。
只是偶尔在某个失眠的夜晚,躺在张宁曾住过的木屋里,听着阿勃梭鲁均匀的呼吸声,会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走在张宁走过的路上。
小豆豆玩够了,被寻来的娘喊着回家,临走时还不忘挥挥手:“阿彻哥哥,等你回来俺给你摘野梅!”
“哦,还有,俺娘说,阿彻哥哥以后能娶我的话,俺们村就再也不怕土匪了。”
“阿彻哥哥,等我长大了,你要娶我哦。”
暮色渐浓,林间开始起雾。
阿彻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最后看了眼身后木屋,阿勃梭鲁紧随其后,银赤色的身影在暮色中时隐时现。
“宁姨,”阿彻在心里轻轻说,“今年的龙胆,我会替你数着的。”
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回应。
远处的山泉依旧叮咚,头顶的星空正慢慢亮起来,一颗、两颗……像极了张宁曾教他辨认的那些星子。
路还长,日子也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