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心就点头,他思考都没有思考一下。996早在玉维真现身的一瞬就躲了起来,它此刻也很是无语——难道张天心会拒绝吗?它至今不明白宿主这种迷信般的信任和忠诚到底从哪里来,正如同它至今不知道玉维真到底是个什么一样。
扫是扫不出来的,问平台平台又讳莫如深。它防备他防备了个寂寞,到头来宿主跟着人家鞍前马后,它躲躲藏藏,真那什么……
“那,明日午时,是要去哪里?”
“我和人约好了见面。”玉维真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是个很有趣的发现……不过我带你去花楼,你母亲不会说什么吧?”
“?”
又是古代必入剧情吗!到底有什么情节必须安排在那种地方发展啊?张天心一时间不知道要问你怎么去的花楼还是非得去这个花楼还是花楼里到底有什么,神情格外扭曲。
“……所以,是什么有趣的人吗?”
他勉强问道。
“人本身没什么有趣的。说起来……你知道当今国师是谁么?”
于是玉维真又细细给他讲了一遍国师的来历以及他和宫修明的那点渊源,这才绕回到“花楼”。
“会仙阁里,我见到一个女人,她说,她是外来人,来这里找人的。”
“那你就直接认定她是来找国师的吗?”
“同姓。”
还有另外的原因,使他认定了这件事。
张天心盯着他的脸,思忖着。
但是他不能说。
国师是一个变数……正如同那个“外来”的女人。这个世界真是漏得和筛子一样,自己从Npc的身份中觉醒了记忆就算了,剧情也因为鬼神、国师之事几番波折,现在又多出一个自称外来的,和那国师同姓的女人。
而且玉维真直奔花楼而去,这才半日,就“有趣”了?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什么更深层的,或者说更早的东西,和剧情有关系,也和“国师”有关系。
和新的“男主”有关系。
他久久不曾言语,玉维真也不催他。既然做好决定,不如好好休息。张天心运势不高,又要晚上出门,不晓得届时会遇到什么危险,玉维真想问孙祝把蛇鬼借过来给他护身用,转念一想,万一是一个没看住,蛇鬼再冲他张嘴怎么办?
没想到张天心自己突然主动提了。
“我问问我娘,蛇鬼能不能跟着我。”
“你不怕?”
“问题不大吧……我放血饲喂他,会有效果吗?”
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张天心点点头。
“那没事了,不然你带着我也是个累赘,晚上鬼祟横生,我有蛇鬼遮掩气息,你也好放开手脚。”
他俩倒是十分默契,半点没再提国师的事。
事后张天心和996抱怨:“就这么你瞒我我瞒你,让我对未来团队发展很没有信心……”
996老神在在道:“可你们人类对这种情况也有一些世情描述,我搜索一下,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它看着张天心一脸瞪视的神情,很庆幸自己飞得够高。
“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删了,学习是该学这个吗?”
“别以为我不监测你完整的生理数据我就不清楚你的即时反应!”
晚上一人一鬼再度汇合时,玉维真惊讶发现张天心两肩火烧得旺旺的。
“看来十六岁不用上班的躯壳是很好用?”
“嗯对。”张天心嘟囔着敷衍他,绝不可能体是因为自己激情洋溢地和系统吵了半个下午的架。
“我们现在出发吗?去哪里?找客栈主人?”
“地龙行踪很好追溯,我一直盯着,马上就是她习性中惯常活跃的时分了。”玉维真也不废话,当即给他交代起来,“先别放蛇鬼出来,她对此很敏锐,你留着保命用——走了。”
他手一挥,封着的沿街窗户通通外开。张天心站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落钉和木条。
能这般还叫他走前面开门呢。
“不能走正门?
“从高处更快些……我想想。”
玉维真的手覆在张天心额上,霎时间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冷透了,就像……就像魂魄要离要离体而出。
“这不行吧,生魂离体而出不是只能一刻钟,而且我这么出去不是给别人送菜吗?”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一动没动。
“哪儿来那么多话。”玉维真敲他额头一下,“我替你掩火,看看你能不能暂时作为鬼身在外行走……好了,出来试试。”
张天心身子一轻。
和之前那次感觉不尽相同,一股阴寒之气通体而生,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完全说不出来,没办法形容。
“原来连物种都可以变吗?”
“装的,真的能变我还费这么多事?”
张天心眼睁睁看着“自己”也随之飘起来,蛇鬼嘴一张,把他的躯壳就这么吞了进去。
他下意识伸手拦了拦,又无力地垂下去。
“你魂体不在,它什么都吃不了,只是随身带着而已。”
玉维真见了他神情,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天心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暂且叫它远远跟着我们,先去找到地龙再说。”
一回生二回熟,张天心心念一动,颇为自如地飘了起来。他这时倒是完全不在意身外物,只顾着追上玉维真,试图伸手摸他一下,看看晚上做鬼……这次做鬼的时候,和他体温相近,会不会像两只……呃,深海水母之类的?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手臂。
这很量子力学了……
张天心大失所望!
玉维真挑了挑眉:“没人能抓到我的……凝心聚力,用你的神念去想,才能触碰到实在的物体。至于不实在的,就看谁更强了。”
他们已经高高地飞在空中,天边一弯苍白残月,月光似笼了一层薄纱,模糊黯淡,杳无生气。张天心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一时间震撼到失语。
整座城市亮起了灯。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灯火,挂在每一处的屋檐下,从千家万户的纸窗中透出来,星星点点。但那不是火焰燃烧的色彩,是一种令人想起氧化后的血液的,幽深浓郁的锈红色。
唯独他们所歇脚的客栈,黑得彻底,在四面八方的红色光点中黑漆漆地静默着。
“一处红光,一个活人。”玉维真说,“白日里人身行走在外,三火灭其一,时日久了,神智溃散,运势崩毁,便踏上阴阳相交之道。日行人道,夜行鬼道,日落月升,化人为鬼,肩上火不熄,烧的就是他们自己。”
等烧光了,就剩下一具空壳。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当初进城的时候,就说城中没有活人。
张天心当时还纳闷,不就是灭了眉心一点火,怎么就得警惕又警惕,小心再小心,唯恐潜入时发生什么不测。
“他们这样……大概多久了?”
“看烧的情况,城中土着,多半快要结束了。”
三火俱全,人魂就是生魂。三火俱灭,神死魂消,苦怨结鬼。而处在中间的这些倒霉人……
张天心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而等他凝神侧耳,这游丝一般的声音突然聚拢放大起来,直往他脑子里钻。
惨叫声。
痛苦的、尖锐的、扭曲的惨叫,被灼烧的魂魄所发出来的声音。不是人声,不是张张嘴,声带震动的那种叫声。一种魂魄被煎熬、烧灼,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灰飞烟灭,在无尽的痛苦中一点一点被碾碎神智的,绝望的惨声。
张天心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然后发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听得到和看得到。
“我能封闭自己的五感吗?”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种冲击震慑得魂体不稳,整个人——整个鬼魂呈现一种灰白色,变成了悬浊液一般的状态。
“你别去想就不会听到了。”玉维真淡淡道。
他要比张天心听得更清楚,也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分辨得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甚至知道哪一处的哪个人他们今日才擦身而过,哪一处的哪个人白天还在会仙阁一掷千金……到了夜里,火焰一视同仁地折磨着他们,等把他们的魂魄灼烧殆尽,就留下一具具形容枯槁的皮囊空壳。
“到底是谁……为什么……”
魂体也能感受到头痛吗?玉维真明明已经帮他遮蔽了火,他却在遥远的惨呼里逐渐浮现一丝被火燎的痛楚,是皮肤直接触碰到高温的铁皮的痛感,最开始高温会蒙蔽神经,紧接着……
“凝神。”
他的手又贴着他了,撬开一丝神智的清明。
“你也受影响了……这样下去会逐渐溃散掉的,实在不成,你就去蛇肚子里待着吧。”
其实张天心有时候分不清好赖话,比如这会,那就不知道玉维真是说真的还是在刺激他好叫他抵抗住这种魂魄深处的折磨和震荡。
然而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挺了解他的……因为真的挺有用。
张天心忍着头痛说:“很不合理啊,我现在又没有脑子这个构造,为什么我会觉得脑仁好痛?”
“事后你可以具体研究一下……说不定是量子纠缠呢。”
这种时候确实很是很讲笑话啊……玉维真的语气冷冷的,笑话也冷冷的,张天心突然一下子就觉得没那么烧得慌了。
主要是他确实也不想去蛇肚子里待着吧,虽然鬼应该也没有消化系统,但是鉴于他现在会觉得脑子疼,万一那条蛇也真觉得自己能消化掉他,就把他给消化了可怎么办?
紧接着张天心就突发奇想、神智不清地问道:“那我不能去你肚子里待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