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松仁的芬芳与窥视的影
晨光熹微，透过糊着旧宣纸的窗棂，在扎纸店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铁柱蹑手蹑脚地从他那杂物间兼卧室的帘子后钻出来，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柜台后方——张清玄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仿佛一夜未动，只有胸口极轻微的起伏显示他是个活人。
“啧，又是这样……练功也不用这么拼吧，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王铁柱在心里嘀咕，脚下却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老板，又给自己招来什么“蜂蜜松子糕”之类的无妄之灾。他小心翼翼地生起小煤炉，开始准备早餐，心里还在为那半斤松子的额外开支滴血。
实际上，张清玄并非完全沉浸于修炼。在那片寂静的灰暗（墨镜后的世界）里，他一半心神在引导丹田星火做周天温养，另一半则如同精准的雷达，扫描着店铺内外。王铁柱那点自以为隐蔽的吐槽，如同投入静湖的小石子，清晰地被他捕捉。他甚至能听到隔壁刘婶家早起洗漱的动静，以及更远处，胡同口早点摊传来的第一声吆喝。
这种感知的敏锐，是新生星火带来的另一项好处。它似乎让他与周遭环境的“连接”更为细腻深入，不再仅仅依赖视觉和听觉。
早餐是简单的小米粥和王铁柱自己腌的脆爽小黄瓜。张清玄沉默地吃完，放下碗筷，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今天天气不错。”
王铁柱正收拾碗筷，闻言一愣，差点把筷子掉地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板居然会聊天气？他受宠若惊，连忙附和：“啊？是、是啊老板，太阳挺好，挺暖和的……”
“嗯。”张清玄站起身，走到店铺门口，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瞬间涌入，将他灰色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淡金的光边。他并没有走出去，只是倚着门框，姿态看似慵懒，墨镜下的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扫描仪，投向胡同口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地带。
此时，恰逢上班高峰，几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说笑着从胡同口经过。她们穿着轻盈的春装，裙摆摇曳，步履轻快，如同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张清玄的目光，精准地掠过她们的身形。
“七分，腿型匀称，可惜气质略显浮躁。”
“那个穿蓝裙的，六分半，活力尚可，韵味不足。”
他在心中默默评判，如同鉴定古玩玉器，不带丝毫淫邪，只有纯粹的、对“美”的审视与衡量。这是他在这令人厌倦的红尘中，为数不多的、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也能获得的微小乐趣。色而不淫，止于观赏。
女孩们似乎察觉到某种注视，下意识地朝胡同深处望来，却只看到一个戴着古怪墨镜、倚门而立的模糊身影，很快又收回目光，嬉笑着走远。
张清玄收回视线，心中那点微澜迅速平复。他转身回到柜台后，重新拿起紫砂壶摩挲。刚才那片刻的“休闲”并未浪费，他借此确认了周围环境的“正常”，至少表面如此。
王铁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再次翻腾：‘我的老天爷！老板刚才是在……看美女？还看得那么理直气壮、旁若无人？这、这跟他平时那副死要钱、冷冰冰的样子也差太远了吧！果然男人都一样……不对，老板这眼神，怎么跟挑猪肉似的……’
他这边天马行空，张清玄已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幅《钟馗捉鬼图》上。今天是约定交画的日子。他再次闭目凝神，引导星火进行最后一次，也是力度稍大的一次净化。
这一次，那缕细微的本源气息探入画中，能明显感觉到阻力小了许多。原本浓稠粘滞的阴煞怨气，变得稀薄了几分，那股刺人的锋锐感几乎消散，只剩下一种沉郁的“凉意”。星火气息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而过，将最后残余的戾气中和、抚平。
当张清玄撤回气息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消耗比前几日略大，但星火反馈回来的凝实感也更为明显。它似乎又壮大了一圈，虽然依旧渺小，但光芒稳定，内里蕴含的生机愈发盎然。
他小心地将画卷重新包裹好。此时的《钟馗捉鬼图》，虽然画芯的邪异材质无法改变，但附着其上的、能主动害人的阴煞怨念已被基本清除。它现在更像是一幅年代久远、气息阴冷的古画，而非一件邪器。
中午时分，委托画作的中年男人准时到来。他脸上的气色似乎都比三天前好了一些，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远离邪画有所恢复。
张清玄将画递给他，言简意赅：“好了。余款。”
男人接过画，入手不再有之前那种冰寒刺骨、心慌意乱的感觉，虽然画本身依旧带着古物的凉意，但已属正常范畴。他大喜过望，连忙将准备好的五千块钱余款奉上，嘴里不住地道谢：“多谢张老板！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可真是高人！”
张清玄面无表情地清点钞票，确认无误后，放入柜台下的木匣。听着那令人愉悦的纸币摩擦声，他感觉体内那点星火似乎也欢快地跳跃了一下。嗯，八千块入账，扣除微不足道的“能量损耗”，净利润相当可观。
男人千恩万谢地抱着画走了。王铁柱看着那厚厚一叠钱，眼睛都直了，内心疯狂计算：‘八千！就这么三天！净赚八千！老板这钱赚得……比抢银行还快！不对，是比印钞机还快！’
他正沉浸在数字的冲击中，却听张清玄吩咐道：“下午没事，你去把后面小库房里那些受潮的纸张搬出来晒一晒。记得翻面，别晒毁了。”
王铁柱：“……” 得，刚做完一笔大生意，转头就使唤他干苦力。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往后院库房走去，心里那点对金钱的羡慕瞬间被体力劳动的预感和对松子开支的忧愁取代。
张清玄看着胖子委委屈屈的背影，端起茶杯。嗯，让胖子适当运动一下，有助于消化，免得他总在心里编排老板。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为员工身心健康着想的好老板。
午后阳光正好，王铁柱在店铺后方的小天井里吭哧吭哧地搬着纸张。张清玄则坐在门内的阴影里，看似打盹，实则心神再次外放，感受着胡同里的动静。
忽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胡同口斜对面，那家常年关门、看似无人的旧书店二楼窗户后，有一道视线，似乎在他店铺门口停留了稍长的时间。那视线并非寻常路人的好奇一瞥，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味道。
很轻微，一闪即逝。若非他感知远超常人，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是刘婶之前感觉到的“眼生的人”？还是巧合？
张清玄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姿态，墨镜后的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这看似平静的市井之下，暗流似乎开始涌动了。他轻轻摩挲着紫砂壶，壶身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
不管是什么，只要别来打扰他的清净，别想赖他的账，他也懒得理会。但若是不长眼……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就别怪他，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毕竟，他可是很小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