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寨,这座饱经沧桑的古苗寨,在经历了血火洗礼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红军将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紧张忙碌,以及潜藏在远方、如同乌云般压来的新威胁。
刘肖接过守护“山灵之心”重任的那个木盒,并未将其束之高阁,而是与嘎老、周文、赵立仁等核心人员商议后,决定遵循其“生长与治愈”的特性,尝试进行培育。这既是实践对苗民承诺的守护,也是为濒临绝境的队伍寻找一线生机。
寨子东侧,那片被清理出来、阳光最为充足的向阳坡地,被选为了“试验田”。几位寨中最懂得侍弄庄稼、同时也是对祖训最为虔诚的苗族老人,在几名心思细腻、被选拔出来的红军战士协助下,怀着近乎神圣的虔诚,将木盒中那几颗散发着微光的种子,连同那捧奇异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播种了下去。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默默的劳作和充满期盼的目光。清水浇灌下去,浸润着深褐色的土壤,那微弱的生命光晕似乎在水珠的折射下,变得更加灵动。没有人知道这些种子需要多久才能发芽,会长出什么,但这份等待本身,就蕴含着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巨大力量。
与此同时,整个石壁寨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在周文、许向前的统筹下,进行着全方位的整顿和建设。
防御是第一要务。程铁军几乎将一营的潜力压榨到了极限,不仅加固了原有的寨墙和碉楼,更在西南方向可能的来敌路径上,利用山势设置了大量的滚木礌石、陷坑和暗桩。哨兵的布置向外延伸了数里,形成了多道预警线。缴获的枪支弹药被合理分配,战士们利用战斗间隙刻苦操练,尤其是对缴获的几挺轻机枪,组织了专人进行强化训练。
后勤保障是生存的基础。许向前带着后勤人员,对寨内寨外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他们惊喜地发现,在苗民们过去开垦的、如今已经荒芜的梯田里,竟然还残留着一些顽强的薯类根茎和可食用的野生作物。苗民们也慷慨地拿出了他们储存在溶洞中的部分粮食种子——一些耐贫瘠的粟米和豆类。军民合力,开荒复垦的面积不断扩大,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至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医疗救治是凝聚人心的关键。苏湘云领导的医疗队,在阿雅和几位懂得草药的苗医帮助下,将临时医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红军的伤员和受伤的苗民得到了尽可能好的救治。药品依旧极度匮乏,但苏湘云带着人,由苗医指引,在附近山林中识别、采集了大量具有止血、消炎、清热功效的草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压力。苏湘云自己也强忍着孕早期的不适,日夜操劳,她的敬业和仁心,深深打动了所有人,也进一步赢得了苗民的信任与爱戴。
内部的整合与思想建设,则由周文全力负责。李德明事件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新加入的苗民同胞也需要理解和融入。周文利用一切机会,召开小范围的讨论会,与战士们谈心,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解红军的性质、纪律和当前的处境。他特别强调了与苗族同胞团结的重要性,要求战士们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同志们,石壁寨的乡亲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接纳了我们,和我们并肩作战!这里就是我们新的家!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一草一木,更要尊重和团结这里的苗族兄弟姐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里扎下根,才能应对接下来更严峻的挑战!”
周文的话语,结合红军进入寨子后的实际行动——不扰民、帮干活、救伤员、分粮食——逐渐消除了隔阂,一种军民鱼水的情谊,开始在古老的石壁寨中悄然滋生。许多苗民青年,在阿普的带领下,主动要求加入红军的巡逻和劳动,学习使用武器,渴望为保卫家园贡献一份力量。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涌始终存在。
派往西南方向的侦察分队,不断传回令人不安的消息。桂系军队的番号开始出现在野人沟边缘地带,虽然尚未大规模进入,但其斥候活动频繁,明显是在进行战场侦察和战术试探。其兵力规模、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远非黄德贵那种杂牌可比。
楚材的电文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提到的“焦土方案”和“场域变化”,更是让刘肖和赵立仁心中充满疑虑。
“立仁,你对‘场域变化’这个词,怎么看?”夜晚,在临时指挥部(原寨主主楼)里,刘肖看着地图,沉声问道。
赵立仁伤势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短时间坐起,他眉头紧锁:“这个词……很怪异,不像是军事术语,倒像是……某种科学或者超自然领域的词汇。结合‘北边来人’提到的‘生态样本’,我怀疑,这‘种子’可能不仅仅能促进植物生长,它或许……能影响更大范围的环境?楚材和那些人,害怕的或者想要的,可能就是这种‘变化’?”
这个推测有些大胆,甚至近乎玄幻。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刘肖也不敢断然否定。
“还有‘焦土方案’……”刘肖的手指在地图上石壁寨的位置重重一点,“如果楚材觉得无法得到‘种子’,会不会……干脆毁掉这里?连同我们,和这片土地一起?”
这个可能性,让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以楚材的狠毒和疯狂,他绝对做得出来!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刘肖目光锐利,“一方面,加快防御建设,准备应对桂系主力的进攻。另一方面……要制定紧急撤离预案,如果寨子真的守不住,我们必须有能力带着乡亲们和‘种子’,安全转移!”
扎根是为了生存,但绝不能变成困守待毙。红军这支队伍,早已在无数次血与火的考验中,学会了在希望中警惕,在安稳中准备应变。
几天后,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那片“试验田”边突然传来了激动的欢呼声!
刘肖、周文等人闻讯立刻赶去。只见在那片精心照料的坡地上,几点嫩绿竟然顽强地破土而出!那绿意是如此鲜亮,充满了勃勃生机,与周围略显贫瘠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几株幼苗的生长速度似乎远超寻常,仅仅几天时间,就已经有了寸许高,叶片舒展,脉络中仿佛流动着微不可查的莹光。
成功发芽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寨,无论是红军战士还是苗民同胞,都纷纷跑来观看,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这小小的嫩芽,仿佛是一个吉兆,预示着新的希望正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真正地扎根、生长。
嘎老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幼苗和天空念念有词,进行着古老的祈福仪式。
苏湘云在阿雅的搀扶下,也来到田边,看着那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充满了柔和的光芒。
然而,站在人群前方的刘肖,在欣喜之余,目光却投向了寨外西南方向那云雾缭绕的群山。幼苗的萌发带来了希望,但楚材的阴影和桂系的威胁,就如同这山间的雨雾,挥之不去。
扎根石壁寨,只是长征路上又一个短暂的驿站。他们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但也必须随时准备,用鲜血和生命,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去迎接下一场,可能更加残酷的风暴。
暗涌仍在汇聚,扎根,是为了更有力地迎接未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