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那句带着颤音的疑问,像一根细小的冰针,刺破了肖胜因力量增长而略显坚硬的外壳,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内里包裹着的、属于眼前这个女孩的柔软与不安。她站在门框的阴影里,眼眶微红,肩头的小海螺武魂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随着海风散去。
肖胜心头那根被无形钓线勒紧的感觉更清晰了,带着一丝迟来的钝痛。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在阿珠有些失措的目光中,一把握住了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带着薄茧、此刻却冰凉的手。
他的手覆盖着那副刚刚被形容为“像深海生物”的融合骨甲,触感初时是微凉的。但就在他握住阿珠手的瞬间,他意念沉入骨甲深处,那源自雷鲸的浩瀚魂力与电鳐的敏锐感知特性被精准调动。骨甲内部那原本为了防御和深海生存而存在的、略显霸道和冷峻的能量流,在他的引导下,性质悄然转变。
冰冷的质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润。那感觉,不再像是穿着铠甲,更像是将双手浸泡在阳光照耀下的浅海里,海水包裹着皮肤,温暖而柔和,带着生命的气息。这股温和的水流感能量,透过两人交握的手,缓缓渡入阿珠的掌心,驱散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心底漫上的寒意。
“钓线再长,甩得再远,”肖胜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没有任何花哨的辞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敲在阿珠的心上,“最终不也得收回手里?而攥着竿尾的这根线……”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骨甲传递出的温润能量流也随之波动,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语。
“……这头连着我,那头,从来就只有你这里。”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阿珠的眼睛,不容她闪躲,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我在深海折腾,一次次往那又黑又冷的地方钻,不是为了变成那里的怪物。是想让自己够强,强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平静的渔村,掠过那些在夕阳下拖着疲惫身躯归港的渔船轮廓,最终回到阿珠脸上。
“……能护着你,让你不必为了一条船、几句闲话担惊受怕。能护着咱们这片海,让像铁牛那样的人,不敢再来随意搅扰这里的平静。”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嘲,却又无比清晰:“力量再大,深海再有意思,要是忘了岸边等着我的人,忘了为什么才要变强,那这一身本事,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根烧火棍。”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具穿透力。它直接回应了阿珠最深层的恐惧——被遗忘,被抛弃。它明确地告诉她,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冒险,根源和归宿,都在这里,在她身上。
阿珠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一句句剖白心迹,感受着手背上那从未有过的、如同生命暖流般的能量包裹。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肖胜覆盖着骨甲的手背上。
就在泪珠与骨甲接触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滴泪水并未滑落,而是被骨甲表面那温和流淌的能量瞬间捕捉、包裹。原本平滑的甲面,在那滴泪水落下的地方,细密的螺旋纹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微微凸起、扭曲,竟在瞬息之间,化作了一圈极其微小、却栩栩如生的海浪浮雕纹样,将那滴泪水完美地包裹在“浪花”的中心。
紧接着,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那圈微型海浪纹路的环绕下,那滴晶莹的泪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固化,内部仿佛有纯净的水属性能量在流转,最后竟化作了一颗米粒大小、浑圆剔透、泛着淡淡蓝白色光晕的水钻般的结晶,牢牢地镶嵌在了骨甲之上,与那些潮汐纹路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套铠甲独一无二的装饰。
这颗由泪水化作的“水钻”,非但没有破坏骨甲的完整性,反而让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变得更加温润、内敛,仿佛多了一丝灵动的生机。
肖胜也感受到了手背上那微小的变化,他低头看去,看到了那颗镶嵌在骨甲上的、源自阿珠眼泪的结晶。他心中震动,抬起头,看向还在落泪的阿珠,眼神更加柔软。
阿珠也看到了那颗奇异出现的小小结晶,她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颗结晶,像是将她此刻复杂的心绪——不安、释然、感动、以及那份重新落定的归属感——全部封存了进去,成为了他们之间羁绊的实体证明。
就在这时,远处渔港的方向,传来了渔民们归港后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吆喝声、渔获搬动的沉闷响声、以及家人迎接的呼唤声。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声音,与眼前这静谧而蕴含着超凡力量的一幕形成了奇特的对比与融合。
肖胜伸出手指,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阿珠脸上残留的泪痕。
“听到了吗?”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这就是我要守着的岸边。而你,就是那个替我攥着竿尾的人。没有你攥着,我这钓线,甩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阿珠破涕为笑,这次的笑容,再无阴霾,如同被雨水彻底洗净的夜空,明亮而纯粹。她反手握紧了肖胜的手,感受着那骨甲传来的、独属于她的温润暖意,以及那颗小小水钻存在的微小凸起,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她只应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夕阳终于收尽了最后一丝光辉,夜幕开始降临,渔村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与逐渐清晰起来的星辰遥相呼应。而那艘名为“家”的小舟,在经历了片刻的风浪颠簸后,再次稳稳地停泊在了温暖的港湾里,缆绳系得更紧,再不怕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