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弄影垂着头,指尖还沾着桂花糕的碎屑,闻言非但没慌,反而轻轻抬眼,目光直勾勾落在傅沉舟流血的左肩,语气比刚才还坦然:“殿下息怒,奴婢哪敢给您递胆子,只是怕您打上头,忘了留手。”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刚好够两人听见:“依容世子的性子,您越赢他越不服,今日留他半条退路,他才会记恨您的‘手下留情’,日后在朝堂上蹦跶时,才不会藏着掖着。”说着,她还抬手指了指远处脸色铁青的容家众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您看,这会儿容世子的脸都绿了。”
傅沉舟一怔,余光扫过容璟方向,果然见容亲王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他储君的身份不敢发作。他刚要开口,江弄影又补充道:“再者,您刚才都被震得后退了,奴婢喊您认输,既能让容世子放松警惕,也能让台下人觉得您仁厚,毕竟‘惜命’的储君,才更让百姓放心不是?”
她重新躬身行礼,语气又变回恭顺,可话里的逻辑却让傅沉舟哑口无言:“奴婢愚钝,只想着帮殿下扫清些小麻烦,若是惹殿下不快,您尽管罚。”
身后的秦武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插话:“你这小小宫女,心思也太绕了!刚才可把我们急坏了!”江弄影却只是淡淡一笑,没再多说,只垂着头等候傅沉舟发落。
傅沉舟盯着江弄影低垂的发顶,肩头的剧痛仿佛都被这番反套路的话压下去大半。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凌厉的气场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无奈的纵容:“你倒会狡辩,连孤都被你绕进去了。”
他抬手,指尖刚要碰到她的发梢,又猛地顿住,转而落在自己渗血的衣襟上,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调侃:“照你这么说,孤这伤,还是为了引容璟上钩的‘苦肉计’?”
江弄影立刻抬头,眼神清亮得很,半点没有方才的恭顺怯懦:“殿下聪慧!您这伤看着重,实则没伤着筋骨,却能让容璟得意忘形,还能让朝堂上那些观望的人看清,容世子到底有多急功近利。”她话音顿了顿,又补了句大实话,“当然,也是您身手好,换旁人受这一剑,怕是真得认输了。”
这话听得秦武在旁边直拍大腿:“好家伙!弄影姑娘,你这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刚才我还以为你是真傻,敢劝太子认输呢!”萧远也颔首,看向江弄影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姑娘心思缜密,考虑得比我等周全。”
苏慕言早已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傅沉舟的手臂,语气急切:“殿下别光顾着说话,伤口再不处理,怕是要发炎。”说着就掏出药膏,刚要涂抹,却被江弄影伸手拦住。
“苏公子且慢。”江弄影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到傅沉舟面前,“奴婢这里有支金疮药,是家传的方子,止血快还不留疤,比寻常药膏好用些。”她没等傅沉舟回应,又补充道,“殿下是储君,日后还要常露面,留个疤痕总归不好,奴婢这也是为了殿下的颜面。”
傅沉舟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又看了看江弄影坦荡的眼神,眼底的温柔更甚。他拧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确实是上等的金疮药。“你倒藏得深,还有这好东西。”
“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方子,能帮上殿下就好。”江弄影说着,又恢复了宫女的本分,往后退了半步,“殿下快上药吧,奴婢在一旁等着伺候。”
秦武见傅沉舟气色好转,又开始咋咋呼呼:“殿下,咱们现在去哪?是回东宫,还是去喝庆功酒?”傅沉舟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江弄影,语气随意:“回东宫。”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江弄影,你跟孤一起,路上给孤讲讲,你还藏了多少‘旁门左道’的法子。”
傅沉舟话音刚落,话锋陡然一转,周身气场重新敛了几分威严,眼神落在江弄影身上时,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还有,死罪难逃,活罪难免!方才,你当众劝孤认输,虽有深意,却也惊了众人,为了公正,孤…还是得罚你。”
江弄影心头一紧,连忙躬身:“奴婢甘愿受罚,还请殿下示下。”她暗自思忖,无非是罚抄宫规或是禁足,横竖都是宫女该受的惩戒,却没料到傅沉舟接下来的话让她瞳孔骤缩。
“你既是孤的贴身宫女,却从未近身伺候过核心琐事,”傅沉舟刻意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一本正经地续道,“今日便罚你,回东宫后…伺候孤…沐浴。”
这话一出,不仅江弄影僵在原地,连旁边的秦武都忘了咋呼吸,萧远也微微挑眉,苏慕言更是手下一顿,药膏差点掉在地上。江弄影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忙抬头辩解:“殿、殿下!奴婢……奴婢从未做过此事,恐有不妥……”
“妥不妥,孤说了算。”傅沉舟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强硬,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他刻意板着下颌,装作严肃模样,“你连算计容璟的心思都有,这点小事还做不好?就这么定了,不得推辞。”
说完,他不再看江弄影窘迫的模样,转身率先往东宫方向走。刚走出两步,嘴角便忍不住向上扬起,那抹笑意藏在垂落的发丝后,带着几分得逞的狡黠,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雀跃。他刻意放慢脚步,余光瞥见江弄影红着脸跟上来,耳尖还泛着热意,眼底的笑意更甚,却依旧强装镇定,只偶尔用余光悄悄打量她的模样。
秦武凑到萧远身边,压低声音嘀咕:“殿下这罚……怎么看都不像惩罚啊?”萧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嘴,两人默契地跟在后面,只留下苏慕言看着傅沉舟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药箱快步跟上。
江弄影跟在傅沉舟身后,心脏砰砰直跳,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也知道无法推辞,只能暗自咬牙,心里把傅沉舟吐槽了千百遍,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谨,脚步僵硬地往前挪。
一行人往东宫走去,阳光洒在身上,傅沉舟肩头的血迹虽未干透,却再也没了方才的狼狈。他偶尔侧头,与身边的江弄影说上两句,语气里的亲昵,让秦武和萧远都看在眼里,悄悄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这江弄影姑娘,曾经是享椒房之宠的江侧妃,难怪…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