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指还搭在肩上，掌心残留着刚才那股灼热的余温。他的呼吸很重，胸口一起一伏，像是刚从水底爬上来的人。膝盖还在发软，但他没坐下去。
他慢慢松开了手。
对面那人也收回了手臂，整个人靠在断裂的石柱上，脸色灰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人之间刚才炸开的光柱已经散了，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焦味，混着一丝铁锈的气息。
神殿的大门就在眼前。
五步远。
黑光裂开了一道缝，比刚才宽了些。门上的纹路开始动了，像沙子在往下掉，又像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流动。那些线条不是刻上去的，是活的，会自己变。
苏逸盯着看了很久。
他忽然觉得这节奏有点熟。
不是现在才有的感觉，是从迷宫里就开始了。那时候墙上的划痕也是这样，一格一格地闪，像是在计时。他当时以为那是前人留下的记号，后来才发现，那是时间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脚印。
“等等。”他低声说。
旁边那人抬了下头：“什么？”
苏逸没理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每走一步，地面都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踩在薄冰上。他停在距离大门三步的位置，眯起眼。
门上的纹路变了。
流动的速度慢了一点，和他心跳的频率差不多。他屏住呼吸，心跳降下来，那纹路也跟着缓了。
他试了三次。
每次他调整呼吸，纹路就会响应。
这不是锁。这是读取。
“原来不是要钥匙。”他说，“是要对上它的拍子。”
那人撑着柱子站起来一点：“你说什么？”
“门不认人。”苏逸声音低，“也不认力量。它认的是时间。”
他回头看了眼平行世界的自己：“你在迷宫里看到的那些痕迹，是不是也在动？节奏一样吗？”
那人皱眉想了想：“……差不多。但我以为那是迷宫在重组。”
“不，那是它在记录。”苏逸摇头，“整个通道，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在收集我们的动作、频率、能量波动。它不是陷阱，是测试。”
“测试什么？”
“能不能跟上它的时间。”
空气静了一下。
那人忽然笑了，笑得很累：“所以你刚才拼死往前走，其实是在……踩点？”
“算是吧。”苏逸抹了把脸，“我们撞破威压的时候，刚好卡在它规则运行的间隙。就像敲鼓，力气再大，打不到点上也没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经脉里的真气乱成一团，焚元鼎的热度也没完全退。但他脑子清楚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开门。”他说，“是怎么让门觉得——我就是它要等的那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那人问，“跳舞？”
苏逸没笑。
他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
深吸，慢吐，一次比一次稳。体内的九鼎随着节奏缓缓转动，尤其是焚元鼎，还在发烫，但不再乱冲。他把注意力沉下去，顺着血脉找那道最原始的波动。
那是他在迷宫里第一次冻结时间时留下的痕迹。
不是技能，不是力量，是一种状态。就像钟摆，到了某个点，自然会停一下。
他找到了。
就在心脏跳到第七下的时候，体内有一瞬的空白。不到半秒，可确实存在。
他睁开眼。
门上的纹路，正好走到那个位置。
“对了。”他轻声说，“就是这个空档。”
“你能预测它？”那人声音紧了。
“不能。”苏逸摇头，“但我能模仿。我不是要算准它什么时候变，我是让自己变成它变化的一部分。”
“听不懂。”
“简单说——我不去碰门，我让自己变成门想读的那段信息。”
那人愣住。
苏逸没再解释。他后退一步，站直身体，双手垂下，全身放松。他不再调动真气，也不催动任何一尊鼎，只是站着，像一根插在地里的木头。
然后他开始同步。
呼吸跟着纹路起伏，心跳贴着流动节奏，连皮肤上的汗滑落的速度，都刻意放慢。他把自己当成一段程序，输入进去，等待系统识别。
一秒。
两秒。
门上的裂痕微微扩开一点。
苏逸没动。
他知道还没完。
这种识别不会一次通过。就像刷指纹，第一次可能失败，第二次也可能失败。关键是持续输出同样的信号。
他继续站着。
体内的疲惫感越来越强。肌肉酸胀，脑袋发沉，好几次差点晃一下。但他咬牙撑着，手指掐进掌心，用痛感保持清醒。
旁边那人看着他，忽然发现不对。
“你流血了。”
苏逸没答。
他的右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不是伤，是刚才强行压制焚元鼎时撕裂的血管。血落在地上，没有立刻干，而是慢慢聚成一小滩。
奇怪的是，那滩血没扩散。
它停在原地，形状不变，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苏逸低头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
他抬起左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
一道微弱的赤金光痕留在空气中，三秒后才消失。
“时间暂停技。”他喃喃道，“不是我停了时间……是我让自己进入了时间的夹层。”
“什么夹层？”
“就是那0.3秒。”苏逸眼神亮了，“迷宫里墙上的痕迹滞后0.3秒更新，不是因为墙慢，是因为它卡在了两个时间帧之间。我刚才冻结规则，其实不是停了世界，是我把自己塞进了那个缝隙。”
他忽然笑了：“所以我不需要钥匙。因为我本来就能进入它的时间底层。”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那你现在能开门了吗？”
“还不行。”苏逸摇头，“我能进缝隙，但门要的不是‘进入’，是‘匹配’。我得让我的时间频率，和它完全一致。”
“怎么做到？”
“拿我自己当燃料。”他说，“把我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丝能量波动，都烧进去，直到它承认我。”
“你会死。”
“可能。”苏逸点头，“但不死怎么进？”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那人忽然开口：“如果我也跟你一样呢？”
苏逸转头。
“我是另一个你。”那人看着他，“我的时间频率，本就应该和你接近。如果我们同时输入，是不是成功率更高？”
苏逸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点头：“值得一试。”
两人不再多说。他们背靠背站定，相隔不到半米。苏逸负责主导节奏，那人负责同步复制。他们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
一次。
两次。
三次。
门上的纹路流动速度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循环，而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波峰。像是回应，又像是试探。
苏逸感觉到体内的焚元鼎轻轻震了一下。
他知道机会来了。
“准备。”他低声说，“下一波流动到顶点的时候，我们一起送进去。”
“什么时候？”
“等我说——”
话没说完，地面忽然轻颤了一下。
门上的裂痕扩大一分，一道新的纹路浮现出来。它不像之前的那样平滑，而是带着锯齿状的边缘，一闪一闪，像是在警告。
苏逸睁开眼。
“不对。”他皱眉，“这不是识别成功，是触发了防御机制。”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是模仿。”苏逸快速说，“门要的不是复制品，是源头。它要的是那个最初启动时间规则的人。”
“谁？”
“不知道。”苏逸盯着门，“但肯定不是我们现在的样子。”
那人喘着气：“那怎么办？总不能变回去吧？”
苏逸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迷宫里，他第一次激活时间痕迹，用的是血。
不是随便哪个人的血。
是他的。
九鼎吞天诀觉醒者的血。
他缓缓抬起手，把掌心对准大门裂痕。
血滴落下。
不是砸在地上。
而是悬在半空，停住了。
像被什么东西托着。
苏逸盯着那滴血，慢慢张开五指。
血珠开始变形。
它拉长，旋转，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纹路——和门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
“钥匙从来不在外面。”他声音很轻，“也不在我身上。”
“在哪？”
苏逸看着那滴悬浮的血，说出最后一句话：
“在这一滴血开始跳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