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还停在半空，影子的异动让他脊背一紧。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慢慢收回脚步，把重心压低。通道尽头的光还在流动，像是水底映着月光，可那光忽然暗了几分。
他眯起眼。
不是光线变了，是前面的东西醒了。
脚边的规则兽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它原本安静地趴伏着，此刻四肢死死抠住地面，鳞片一片片竖起，像被无形的手一根根掀开。它的身体在抖，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反应——像是血脉被唤醒，又像是本能被压制。
苏逸没动。
他知道这兽从不乱叫。自从在囚笼深处用御兽鼎把它召出来，它一直沉默得像个影子，只听命令，不表情绪。现在它发出这种声音，说明前方的东西超出了它的承受范围。
也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胸前划过，九鼎在体内悄然轮转。镇魂鼎先动，护住识海，像关上一道门。紧接着融兵鼎张开感知，扫向通道出口。空气中有东西，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正从外面一层层压进来。
每走一步，骨头就响一下。
他咬牙，往前踏了一步。
压力立刻加重。呼吸变得困难，胸口像压了块铁。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这不是疲惫，是外力强压导致的身体反抗。
“还没到门口就这么狠？”他低声说。
身后传来摩擦声。平行世界的苏逸撑着墙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也跟了上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差，嘴唇泛灰，额角有细汗渗出。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
两人并肩站着，离出口只剩三步。
苏逸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出去。
光一下子涌了过来。
不是刺眼的那种亮，而是一种老旧的、带着重量的光。它照在地上，照在墙上，照在前方那座建筑上，却不像阳光，倒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那是一座神殿，巨大，沉默，立在一片开阔地上。四周没有柱子，没有台阶，也没有旗帜或雕像，只有它自己，孤零零地站着。
可它散发出来的威压，让整片空间都弯了腰。
苏逸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硬生生挺住，双足往地下一陷，裂纹顺着脚底蔓延出去半米。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神殿大门。那里黑着，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里面有东西在看他们。
规则兽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它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尾巴狂甩，撞在通道口的石壁上，碎石哗啦落下。它的嘴张到极限，却没有叫出声，而是喷出一串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刚出现就被空气碾碎，化成灰烬飘散。
苏逸伸手按住它脑袋。
“别硬扛。”他说，“我知道你认得它。”
那兽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趴下，头贴地，尾巴卷住前肢，像在躲什么。但它的眼睛一直盯着神殿，瞳孔缩成一条线。
苏逸明白了。
这兽不是怕神殿，是怕里面的东西。它可能曾经属于那里，或者，它的存在本身就来自那个地方。现在它被强行带到了源头面前，本能和命令在打架，所以才会失控。
他轻轻拍了拍它的背，低声说：“待在这儿，别动。”
然后他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体内的九鼎开始震颤，不再是平稳轮转，而是互相冲撞，像是要挣脱他的控制。焚元鼎最躁，真气在经脉里乱窜，烧得他五脏发烫。窃运鼎想吸收外界能量，可什么都吸不到——这片空间的能量全被神殿锁死了。
他只能靠自己撑。
走到第十步时，他终于看清了神殿的全貌。高墙，斜顶，门框上有一圈刻痕，形状古怪，不像文字，也不像图案，倒像是某种生物留下的抓痕。那些痕迹泛着微弱的光，一闪一灭，节奏稳定。
和规则兽的心跳一样。
他心头一跳。
难道这神殿……是活的？
脚边的兽忽然呜咽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整个身体蜷成一团，鳞片不再发光，反而变得灰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苏逸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你和它是一类？”他问。
那兽没动，也没回应，但眼角流下一滴东西，不是血，也不是水，是半透明的浆液，落地后迅速蒸发，留下一点焦黑印记。
他盯着那点黑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兽的力量，正在被压制。不是削弱，是回归。就像一杯水倒进大海，再也分不清哪滴是原来的。
“所以它不是攻击我们。”他喃喃道，“它是在收东西回去。”
平行世界的苏逸这时走到他身边，站得不太稳，一只手扶着膝盖。
“不能靠近。”他说，“再往前，我们会被抹掉。”
“我知道。”苏逸点头，“但这不是杀人的力道，是筛选。它不想让不该进来的人进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试试。”他站起身，闭眼调息。镇魂鼎重新稳住识海，融兵鼎锁住肉身结构，焚元鼎开始缓慢燃烧体内真气，提供持续动力。他把九鼎排成一条线，逐个激活，不是为了对抗，而是为了让它们适应这股压力。
像穿盔甲一样，一层层裹住自己。
当他睁开眼时，已经往前走了五步。
距离神殿大门，还有三十步。
可这五步，耗掉了他三分之一的力气。汗水顺着下巴滴下，落地即干。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裂，不是伤口，是被压出来的细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肺像破风箱。
但他没停。
“你疯了？”平行世界的苏逸抓住他胳膊，“再走你会死！”
“不死怎么进？”他甩开手，“你以为这种地方会给你敲门的机会？”
“可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
“站不住也得走。”他往前迈步，“只要还能动，就不能停。”
话音未落，神殿忽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晃，是整体收缩了一瞬，像心脏跳动。紧接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里，传出一声闷响，像是锁链被拉直，又像是某种巨物翻身。
规则兽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苏逸的脚步一顿。
他感觉到一股新的压力来了，不是冲着他，是冲着整个空间。空气变得粘稠，地面开始下沉，裂缝从他脚下往外炸开。他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插入土中，稳住身形。
“不对劲。”他低声道，“它不是在拦我们。”
“是什么？”
“它在……回应什么。”
他猛然回头，看向平行世界的自己。
那人满脸惊疑，体内融合的规则能量正在剧烈翻腾，胸口一起一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他的眼睛开始发亮，不是反光，是内部在发光，颜色接近神殿门上的刻痕。
苏逸瞳孔一缩。
“你身上有它的东西？”他问。
“我不知道！”对方吼道，“我什么都没做！”
可就在这一瞬间，神殿的压力变了方向。
原本是全面压制，现在却有一缕，精准地落在了平行世界的苏逸身上。他整个人僵住，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身体慢慢离地，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提了起来。
苏逸冲过去抓他。
可那股力太强，他刚碰到对方衣角，就被弹开，摔在地上。他爬起来再试，结果一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漂浮在半空，脸上的光越来越亮，最后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个发光体。
神殿的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一道光从缝隙里射出，不照别人，只照在他身上。
苏逸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焚元鼎开始加速运转。真气在掌中凝聚，温度越来越高。他要把这股火打出去，哪怕只能撑一秒，也要打断那道连接。
可就在他准备出手时，平行世界的苏逸忽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我不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