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柔柔再也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对早已目瞪口呆的父母行了一礼：“父亲，母亲，东宫还有事务，女儿先行告退。”
说完，她挺直脊背，在所有宾客惊骇、畏惧、复杂的目光中，昂首阔步，走出了这间让她憋闷了十六年的花厅。
东宫，凤仪殿后院。
李承稷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只觉得头昏脑涨。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让他烦不胜烦。他想起今日回门宴上范柔柔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朝着凤仪殿走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太子妃，又在搞什么名堂！
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泥土的腥气？
李承稷皱了皱眉，绕过正殿，来到后院。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怒火中烧，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见原本还算雅致的后院，此刻竟被翻得乱七八糟，成了一块块规划整齐的……菜地！几名内侍正吭哧吭哧地挑着水桶浇水，而他的太子妃范柔柔，正蹲在一块菜畦边，头上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草帽，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正小心翼翼地侍弄着几棵绿油油的……萝卜苗？
“范柔柔！”
李承稷一声怒吼，震得旁边树上的鸟都扑棱棱飞走了。
内侍们吓得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忙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范柔柔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慢悠悠地直起身，摘下草帽扇了扇风，然后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殿下，您怎么来了？声音这么大，吓到我的萝卜苗了。”
李承稷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指着那片菜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疯了吗？！这里是东宫！是太子妃的居所！不是什么乡野农庄！你身为一国储妃，未来的皇后，竟然在这里种菜？你把东宫的体面，把本宫的脸面，都置于何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闻她“疯了”，他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她是真的疯得不轻！在宫里开垦菜园，这种粗鄙不堪的事情，别说太子妃，就是有点脸面的宫女都做不出来！
范柔柔看着他气得铁青的脸，心里却觉得好笑。
瞧瞧，又是这套。体面，脸面。前世她就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得像个木偶，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眨了眨眼，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又无辜的表情：“殿下，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臣妾这可不是在做什么粗鄙之事，臣妾这是在效仿古礼，为国祈福呢。”
“效仿古礼？为国祈福？”李承稷被她这番歪理气笑了，“你给本宫说清楚，你种几根萝卜，怎么就为国祈福了？”
“殿下您忘了？”范柔柔一本正经地开始引经据典，“《礼记》里写得明明白白：‘天子亲耕于南郊，以供粢盛。皇后亲蚕于北郊，以供祭服。’这可是自古就有的礼制，意在重农桑、敬天地，以示天下，我朝以农为本。”
她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您看，天子和皇后都要亲自动手呢，这说明什么？说明耕种是大事，是雅事，不是什么粗鄙之事。臣妾虽然比不上天子皇后，但好歹也是太子妃，在这东宫一隅，开辟一处小小的‘自耕园’，亲手种些庄稼，也算是效仿先贤之礼，为我朝祈求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难道不是在为国祈福吗？”
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地看着李承稷：“殿下，您刚刚责怪臣妾粗鄙，莫非……您是觉得，这先贤流传下来的礼制，也是粗鄙的吗？”
“你……！”李承稷被她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她引经据典，句句在理，还把她的行为拔高到了“为国祈含”的高度。他要是再揪着“体统”二字不放，岂不就成了那个不敬先贤、不明事理的昏聩之人？
他看着范柔柔那张看似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狡黠的脸，只觉得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从未见过如此伶牙俐齿、能把歪理说成真理的女人！
范柔柔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说到位了。她心里偷着乐，面上却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殿下，您别生气嘛。您日理万机，为国操劳，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用这种法子，为您，为这天下尽一份心意了。”
她说着，献宝似的从菜畦里拔出一根刚长成的小萝卜，那萝卜白白胖胖，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她随手在自己的衣角上擦了擦，递到李承稷面前。
“殿下您看，这可是臣妾亲手种出来的第一根萝卜！闻闻，多香！臣妾尝过了，清甜可口，水分又足，比御膳房送来的那些好吃多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个讨赏的孩子：“殿下若是不嫌弃，改日等萝卜都长好了，臣妾亲自下厨，给您做一道‘太子妃牌’萝卜宴，孝敬您如何？有萝卜炖牛腩，凉拌萝卜丝，还有萝卜糕……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李承稷看着眼前那根沾着泥土的萝卜，又看看范柔柔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东宫正殿，吃着一桌子“萝卜宴”的场景，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李承稷怒吼一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不是被她气死，就是真的会答应去吃那什么鬼“萝卜宴”！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范柔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拿起那根小萝卜，在自己身上擦干净，“咔嚓”一口咬下去。
嗯，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