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影蛛的腹部红纹仍在跳动,许羽柒指尖轻压它的背壳,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震感顺着指腹蔓延至腕骨。她站在城郊废弃药庐的门槛上,目光落在远处威虎门旧祠的方向。那座灰瓦屋顶在暮色里几乎与天际融为一体,唯有檐角残破处垂下的铁铃,在风里轻轻晃了一下。
她没有再往前一步。
转身时,衣摆扫过门槛边一株枯死的紫苏草,细碎叶片簌簌落地。几步外,罗景驰已候在马旁,黑袍裹身,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们选了地库。”她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语,“姜堰晨不会在外面议事。”
罗景驰点头:“三处出口已封,只留东侧暗渠通气。若有人进出,必经我们眼线。”
“不够。”她抬手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针尾系着极细的蚕丝线,另一端缠在小指上,“我要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罗景驰皱眉:“音锁阵隔绝内外,连飞虫都穿不透。”
“所以我不能靠耳朵。”她将银针缓缓插入身旁梁柱的裂缝,动作极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用震动听。”
话落,她身形一闪,已攀上药庐后墙,借力跃上相邻老树横枝,再翻入威虎门旧祠后院。足尖点地,未起尘埃。她贴着墙根前行,最终停在地库上方的横梁之下。
这里曾是姜家祭祖之地,如今成了密谋之所。
她屏息,将静息蛊含入口中,体温骤降,呼吸几近于无。随即翻身而上,稳稳落在横梁之上,身影隐入阴影。
地库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沉重如铁闸下落。火光从下方升起,映出石壁上斑驳的符文。姜堰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黑衣死士,人人佩刀,脚步无声。
他脸色铁青,手中握着一只玉匣,放在石桌上时发出一声闷响。
“媚香楼完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怒意,“苏云曦被押,账册被抄,北境三条暗道全暴露。执法军昨夜就进了落霞镇。”
无人应答。
一名死士低头道:“少主,是否启动‘寒鸦’计划?”
“不是启动。”姜堰晨猛地掀翻玉匣,里面半枚青铜虎符滚落出来,“是现在就开始逃。”
他弯腰拾起虎符,攥在掌心,指节泛白:“调集暗卫,北疆集结。所有人走密道,不得用真名,不得传信,不得聚众超过五人。补给线沿旧商路布设,每三十里设一口井——记住,只准喝带盐的水。”
许羽柒伏在梁上,指腹紧贴蚕丝线。每一句话都通过震动传入皮肤,清晰可辨。
她忽然察觉袖中一阵温热。
低头看去,那半枚藏在贴身布袋里的虎符,正在微微发烫。
双符感应,尚未合体。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姜堰晨继续下令:“令三堂主带两队人马佯攻南岭,引开执法军视线。主力绕道青崖沟,七日内必须越过界碑。等风头过去,再联络漠北盟。”
“若途中遇袭?”另一名死士问。
“遇袭就杀。”他冷冷道,“死一个,补三个。只要我还活着,威虎门就不会断。”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横梁。
许羽柒不动。
她知道这人从小警觉,曾在一次比武中凭风声判断出偷袭者的位置。但现在,她连心跳都压到了最低。
片刻后,姜堰晨收回视线,挥手道:“去吧。明日寅时前,所有暗卫必须离城。”
死士们领命退下,脚步渐远。
地库重归寂静。
她等了足足一刻钟,才缓缓起身,借梁上阴影滑向出口。落地时,足尖轻点,未惊动任何机关。
回到城郊据点时,天已全黑。
罗景驰已在屋内等候,见她进门,立刻上前:“如何?”
她从袖中取出那半枚虎符,放在桌上。它还在微微发热。
“他们要北逃。”她说,“走密道,七日内越界。”
罗景驰沉声道:“正派还不知情。若放他们出去,日后必成大患。”
“所以不能让他们走得太顺。”她走到窗边,打开一个小瓷瓶,倒出数十颗黑色卵状物,每一粒都带着细微绒毛,“影蛛卵已准备好。让它们附在巡夜弟子衣角,一路跟着。”
罗景驰皱眉:“万一被发现?”
“不会。”她将瓷瓶递过去,“这些卵会自动寻找体温源,粘上就不掉。而且——”她顿了顿,“它们只在饮水点孵化。”
“你是说……”
“他在沿途设了补给井。”她冷笑,“那就让每口井都变成软筋散的源头。走一天,腿软半天。七日路程,拖成十日,甚至更久。”
罗景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足够我们布网了。”
她点头:“传令下去,影蛛队即刻行动。但记住——不要截杀,不要暴露。我只是想让他们走得慢一点,累一点,慌一点。”
“为何不直接上报正派?”
“因为。”她拿起桌上的半枚虎符,轻轻摩挲边缘,“我现在掌握的是活线索。一旦上报,他们就会换路线,断联系,彻底消失。而现在——”她将虎符收进袖中,“他们以为自己在逃命,其实是在往网里钻。”
罗景驰不再多言,抱拳退下。
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走到铜镜前,伸手抚过镜面。镜中女子眉目清冷,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锐利。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印着一行小字:**“许氏血脉,可启玄门。”**
这是昨日从苏云曦替身体内搜出的密令残页,原本以为无关紧要,但现在——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
她迅速将纸片收回,转身开门。
罗景驰站在门口,神情凝重:“刚收到消息,威虎门东侧暗渠已有三人潜出,皆为巡夜换岗弟子。”
“让他们走。”她走出屋子,夜风拂面,“蜘蛛已经爬上去了吗?”
“刚放出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附着。”
她抬头看向北方天空,乌云遮月,星轨模糊。
“走吧。”她说,“回城之前,再去一趟那口老井。”
罗景驰一怔:“哪个?”
“姜堰晨下令设的第一口补给井。”她迈步前行,声音平静,“我要看看,水是不是真的加了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