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江州的天空却蓝得像是水洗过一样,澄澈透亮。苏清鸢提出的应对秋旱、保障药农收成的几个法子,在萧景渊派来的人手协助下,总算是初见眉目。
这天下午,济安堂的后院里格外热闹。几个被请来的药农代表,正围着几垄新搭了简易遮阴棚的试验田啧啧称奇。
“王妃,您这法子真灵啊!”之前来过的李老农,摸着那保住了湿气的土壤,脸上笑开了花,之前那股子“苦苦干干”的味道,似乎都淡了许多,“就这么点草棚子,底下这土摸着就润乎!这丹参的苗子瞧着精神头都足了!”
苏清鸢穿着一身简便的棉布衣裙,正蹲在地上查看一株前胡的长势,闻言抬头笑道:“李老伯,这只是一时应急的法子。关键是咱们以后得想着,怎么让地里能多存住水。我瞧着咱们江州有些地方种茶树,他们在山坡上挖鱼鳞坑蓄水,咱们平地种药,是不是也能琢磨着起垄挖沟,雨水多的时候把水存住,天旱的时候就能顶大用。”
另一个年轻些的药农挠挠头:“王妃,您说的在理!就是……这改动田亩,费功夫不说,一开始心里也没底啊。”
“咱们可以先小片地试,”苏清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清亮,“就在我这后院,还有李老伯你们几家的地里,划出小块来试。成功了,大家跟着学;不成,损失也有限。种子和前期投入,济安堂可以先垫上,等你们收了药材,按市价卖给济安堂就成,慢慢扣还就是。”
她这话一出,几个药农眼睛都亮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用自己担全风险,还有王妃亲自指点!
“王妃……这,这让我们怎么感谢您才好!”李老农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苏清鸢摆摆手,笑容温和:“大家把草药种好了,咱们济安堂才有源源不断的好药材,才能帮到更多需要药膳调理身子的人,是互惠互利的事,不用谢。”
这时,一直安静跟在苏清鸢身边的小萧承,忽然蹲下身,小手轻轻碰了碰试验田里一株薄荷的叶子,小声对苏清鸢说:“阿娘,它开心。”
苏清鸢心中一动,也蹲下去,柔声问:“承儿怎么知道它开心?”
萧承指着叶片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它在喝水,喝饱了,就开心了。”他又指了指旁边没搭棚子、叶子有些耷拉的同类,“那个,渴。”
孩子的语言稚嫩,却精准地道出了植物的状态。周围的药农们虽然听不懂“开心”这种形容,但对比之下,哪株长势好一目了然,心里对这位小世子更是多了几分惊奇和敬畏。
小萧玥也闲不住,像只小蝴蝶似的在几个熬煮着不同药茶的炉子间穿梭。阿竺正带着学徒,用今年收成稍次、但药性尚可的药材,试验苏清鸢新调配的几款适合秋季润燥、价格也更亲民的药茶。
“阿竺姐姐,这个!”小萧玥在一个炉子前停下,踮着脚嗅了嗅,“这个味道最好!有枣子的甜香,还有……还有叶子的清气!”
阿竺笑着舀了一小勺,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小郡主尝尝,这是按王妃方子熬的‘改良版’桑菊饮,加了点红枣和甘草。”
小萧玥小心地抿了一口,大眼睛眯了起来:“好喝!比昨天的好喝!昨天的有一点点涩涩的,今天没有了!”
苏清鸢走过来,接过阿竺手里的勺子尝了尝,果然,女儿说的“涩涩的”感觉几乎没有了,口感顺滑了许多,枣香和菊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她惊喜地抱起女儿:“我们玥儿这舌头,真是帮了阿娘大忙了!”
小萧玥得意地搂住母亲的脖子,咯咯直笑。
药农们看着这母子三人,一个能洞察土地和植物的“心情”,一个能辨别药材最细微的滋味差异,心里那点因为改变种植方式而产生的忐忑,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有王妃和这两位小主子在,他们觉得这地里的营生,好像也有了灵性,有了奔头。
傍晚,萧景渊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药茶清香,还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苏清鸢正坐在廊下,看着承儿和玥儿在院子里追逐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颈窝:“忙了一天,累不累?”
苏清鸢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摇了摇头:“不累,看着事情有点头绪,心里踏实。”她侧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倒是你,在外面跑了一天,辛苦啦。”
萧景渊享受着她这主动的亲昵,手臂收紧,低笑:“比起王妃劳心劳力,为夫这点辛苦不算什么。”他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哎呀,爹爹又偷亲阿娘!”小萧玥眼尖,立刻指着他们嚷嚷起来。
小萧承也停下追逐蝴蝶的脚步,看着爹娘,小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苏清鸢脸颊微热,嗔怪地捶了萧景渊一下:“孩子们都看着呢!”
萧景渊却浑不在意,反而将她搂得更紧,理直气壮地说:“看就看,我亲自己的王妃,天经地义。”他看向两个孩子,挑了挑眉,“承儿,玥儿,对不对?”
小萧玥立刻大声附和:“对!爹爹和阿娘最好了!”
小萧承虽然没说话,却也轻轻点了点头。
苏清鸢被这父子仨弄得没脾气,心里却甜丝丝的,像浸了蜜糖。
晚膳就摆在水榭里。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多是些江州本地的时令菜蔬,还有苏清鸢根据秋季特点调整的药膳。一道茯苓薏米老鸭汤炖得汤色清亮,香气扑鼻;一道百合炒虾仁,清新爽口;还有一道用新收的芋头做的桂花糖芋苗,软糯香甜。
“阿娘,这个汤好好喝!”小萧玥捧着比她脸还大的小碗,喝得呼噜呼噜响。
萧景渊给苏清鸢舀了一碗汤,又夹了一只虾仁放到她碗里:“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苏清鸢笑着接过:“哪里就瘦了?江南水养人,我觉得还胖了些呢。”她也给他夹了一块鸭肉,“你也喝汤,秋天喝这个最养人。”
夫妻俩相视一笑,彼此眼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
小萧承安静地吃着饭,看到妹妹嘴角沾了糖芋苗的汤汁,默默拿起自己的小帕子,递了过去。小萧玥冲哥哥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看着孩子们兄友妹恭,夫妻俩心里更是熨帖。
吃完饭,乳母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漱。水榭里只剩下苏清鸢和萧景渊两人。月色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几声秋虫的鸣叫。
萧景渊揽着苏清鸢,坐在水榭边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明月。
“时间过得真快,”苏清鸢靠着他,轻声感叹,“感觉昨天还在京城那个小院子里,为了生存绞尽脑汁,今天就在江南看月亮了,还有了承儿和玥儿。”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嗯。有时候想想,还得感谢那些磨难,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你,尝不到你做的饭,更不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样……有滋有味。”
他的声音低沉,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动人。
苏清鸢心里软成一滩水,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月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清晰温柔:“萧景渊,遇见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萧景渊心头一热,忍不住低头,吻出她柔软的唇瓣。这个吻不同于白日的玩笑,带着珍惜,带着承诺,带着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深情。
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微乱:“清鸢,有你和孩子们在身边,这家,才算是真的圆满了。”
苏清鸢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人间至味,或许不是什么稀世珍馐,而是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寻常饭菜,是爱人相伴的静谧夜晚,是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带来的心安。
至于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孩子们的“天赋”会带来新的故事,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有这个家在,她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