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回府时,夜色已深。书房里灯还亮着,苏清鸢正趴在桌上,对着一本摊开的旧宫规册子打瞌睡,手边还放着一碟没动几口的点心。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她的肩,苏清鸢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她揉揉眼睛,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宫里怎么样了?太后还好吗?”
“母后受了惊吓,但无大碍,有钱嬷嬷守着。”萧景渊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扫过那本宫规,“在看这个?”
“嗯,”苏清鸢坐直身子,眉头微微蹙起,“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个熏香,还有七皇子说的‘他’……就像有只虫子在心里钻。”她指了指册子,“我想看看,内务府副总管高公公,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管哪些具体事务。”
萧景渊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玄影查到了些东西。高公公是宫里三十年的老人,背景看似干净,但他有个干儿子,在珍兽苑当差。”
“珍兽苑?”苏清鸢眼睛一亮,“又是珍兽苑!张嬷嬷之前就在那里!还有那个小荷!”
“对。而且,七皇子被关押期间,只有赵青和高公公以合理名义接近过天牢。”萧景渊眼神锐利,“高公公的理由是,奉内务府之命,巡查天牢老旧墙体是否需要修缮。”
“修缮?”苏清鸢捕捉到关键,“也就是说,他有机会接触到天牢的结构,甚至……可能留下点什么?”
“很有可能。”萧景渊点头,“已派人去天牢仔细检查他当时‘巡查’过的区域。”
苏清鸢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急切:“还有熏香!我今天在慈宁宫闻到的那点残留,虽然被清理了,但那味道我记下了!那绝对不是宫中常用的安神香配料!”
她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景渊,我想再去一趟慈宁宫,不是明着去,就悄悄看看,特别是高公公可能经手过的地方。我总觉得,那股味道,或许不止在熏香里……”
萧景渊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发亮的脸庞,心底那丝因局势不明而产生的阴霾似乎都被驱散了些。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她蹙起的眉心:“好,我陪你去。但必须小心,若高公公真是那条‘毒蛇’的爪牙,打草惊蛇,他可能会断尾求生,我们就更难挖出背后的人了。”
翌日,天色微明,萧景渊以协助稳定宫防、巡查火灾后隐患为由,带着苏清鸢再次入宫。他身边跟着的亲卫自然散开,看似在检查殿宇损毁情况,实则不动声色地控制了慈宁宫外围几处关键的视野点。
苏清鸢换上了一身低调的宫女服饰,跟在萧景渊身后,低着头,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个萧景渊给她的特殊香囊——里面是几种气味浓烈但无害的草药,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他人的嗅觉,也能让她在需要时,借口整理香囊靠近可疑物品而不引人注意。
慈宁宫内,太后服了安神汤后还在安睡。钱嬷嬷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压低声音:“王爷,郡主,一切如常。”
“嬷嬷,昨日更换下来的那些熏香,以及香炉,放置在何处?”苏清鸢小声问。
“按宫规,废弃香料和需清洗的器物都暂放在后殿的杂用房,统一处理。”钱嬷嬷引着他们往后走。
杂用房内物品堆放有些杂乱。苏清鸢目标明确,直接走向那几个被单独放置的旧香炉。她凑近,仔细嗅闻。
【残留分析:幻梦藤花粉浓度极低,几乎消散。但炉壁缝隙检测到微量“缠丝萝”根茎干燥粉末,此物与幻梦藤协同,可延长致幻效果,并引发轻微焦虑。】
“不止一种……”苏清鸢喃喃,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杂用房内其他物品——更换下来的窗帘、坐垫、甚至是一些看似无用的旧摆件。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个半旧的孔雀蓝软垫上。那垫子颜色不甚鲜亮,像是用了有些年头,但材质看起来却不错。
“嬷嬷,那个垫子,也是昨日换下来的?”她指着问。
钱嬷嬷看了一眼:“哦,那个啊,不是昨日。是前几日高公公来说,内务府清点库房,发现一批旧物需要晾晒整理,临时借放在慈宁宫后殿几日。太后心善,便允了。老奴看着这垫子还算干净,就顺手放在这儿了。”
高公公!又是他!
苏清鸢心脏怦怦跳起来,她走过去,假装弯腰整理裙摆,实则在靠近那垫子时,用力吸了吸鼻子。
一股极其淡雅,甚至带着点清苦药味的香气,隐隐约约地从垫子内部散发出来。这味道,被孔雀蓝染料本身的气味和房间里的灰尘味掩盖着,若非她刻意去闻,几乎无法察觉!
【检测到“忘忧草”提炼精油残留,此物气味舒缓,但长期接触,会缓慢影响记忆,令人精神倦怠。】
苏清鸢猛地直起身,脸色发白,拉住萧景渊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找到了!这垫子有问题!里面掺了东西,是让人慢慢忘事、精神不济的!是高公公借整理库房的名义送进来的!”
萧景渊眼神瞬间冰寒。好缜密的手段!不用立时见效的毒药,而是用这些潜移默化影响心神的东西,一点点磨损太后的精神!若非清鸢嗅觉异于常人,谁能发现这看似普通的坐垫里,竟然藏着如此阴险的算计?
他立刻对玄影使了个眼色。玄影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安排。
“嬷嬷,”萧景渊对钱嬷嬷吩咐,“这垫子,以及高公公送来的所有‘临时存放’之物,全部找个由头,悄悄收拢到一间空屋子,派绝对可靠的人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处理掉!”
“是,王爷!”钱嬷嬷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应下。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皇帝看着连夜审讯七皇子党羽的卷宗,脸色铁青:“真是朕的好儿子!勾结北戎,联络西南夷族,连朕身边十年的侍卫统领都成了他的人!”
裕亲王坐在下首,面色凝重:“皇上,景铭虽擒,但其党羽遍布朝野,需尽快肃清,以安民心。尤其是……他口中那个‘他’。”
皇帝揉了揉额角,疲惫中带着厉色:“皇叔所言极是。高公公那边,景渊已经去查了。此人若真是内应,必须连根拔起!”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呈上一份密报。
皇帝展开一看,是萧景渊刚传来的,言简意赅:“慈宁宫发现高公公借存放旧物之名送入之软垫,内藏慢毒,针对心神。臣弟已控制相关物品,请皇兄下旨,秘密缉拿高公公,详查其所有经手事务及人际往来。”
“好!好个高德胜!”皇帝气得将密报拍在桌上,“朕待他不薄,他竟敢谋害太后!传朕口谕,令皇城司即刻秘密拿人,不得走漏风声!”
皇宫另一角,内务府所在的院落里。
高公公正拿着一本账册,慢条斯理地核对着物品清单,一副勤恳老实的模样。忽然,院门被推开,一队身着普通禁军服饰、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亮出一面令牌,低声道:“高公公,皇上口谕,请您跟我们去一趟皇城司,协助调查。”
高公公脸上的从容瞬间僵住,手里的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位大人,不知皇上召老奴,所为何事?”
“去了自然知道。”那人语气不容置疑,一挥手,身后两人便上前,看似搀扶,实则将高公公牢牢控制住。
高公公被半请半押地带离内务府,他回头望了一眼慈宁宫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消息很快传到萧景渊这里。
“王爷,高德胜已秘密拿下。初步搜查其住处,发现一些未及销毁的往来字条,用的都是暗语。另外,在其床下暗格中,找到一小包与慈宁宫垫子里相似的‘忘忧草’精油。”
萧景渊负手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审。用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本王要知道,那个‘他’,究竟是谁。”
他转过身,看向苏清鸢,眼神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又立一功。若非你心细如发,母后恐长期受其害。”
苏清鸢松了口气,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安稳心跳:“只要能帮到你,保护好我们在意的人,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