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本记的什么鬼画符?”裕亲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把手里那本蓝皮册子往桌上一丢,“一会儿是‘丙辰三’,一会儿是‘卯字七’,还有这些圈圈叉叉……看得本王眼晕。”
苏清鸢就着明亮的烛火,手指顺着那些古怪符号一点点往下捋。她现代人的思维和系统赋予的敏锐直觉,让她对这些密码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王爷您看,”她抽出另一张卫临刚送来的、查抄林记商号得到的部分明账副本,指着上面一个日期,“‘丙辰三’,会不会是指……三月初三?再看这笔‘卯字七’,后面跟着的数额,和明账上三月初七林记支出的一笔款项对得上!”
卫临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闻言拿起两本册子快速比对,冷峻的眉眼微微一动:“确实对得上。‘丙辰’指三月,‘卯’指初七。后面的‘地字甲’、‘玄字乙’……应是货物代号。”
裕亲王来了精神,凑过来看:“那这些圈圈叉叉呢?”
苏清鸢盯着那几个简单的符号,脑子里飞快转着。○,x,△……这不像复杂的密码,倒像是……标记?
她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某些账目处理技巧,一个念头闪过:“王爷,卫大人,你们看,这个‘○’符号出现的位置,后面跟着的数额都特别大。而这个‘x’,往往出现在几笔小额支出之后。△则多在月末出现……”
卫临目光锐利,立刻接口:“○标记大额贿金或关键支出,x标记零星打点,△标记月度汇总或与固定人物的分成。”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密码,破了!
顺着这个思路,他们很快理清了暗账的记录规律。时间、数额、经手人、款项用途,一条清晰无比的贪腐链条浮出水面。而所有巨额银钱的最终流向,除了七皇子侧妃娘家,还有几个代号频繁出现,指向性明确——都与七皇子萧景铭暗中掌控的几个钱庄和秘密产业有关!
“好!好一个萧景铭!”裕亲王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在抖,“贪墨军饷,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这是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苏清鸢看着账本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想到边关将士可能因为这些劣质军需而送命,心里也堵得难受。这七皇子,为了争权,真是毫无底线!
夜深了,裕亲王毕竟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先被劝去歇息。花厅里只剩下苏清鸢和卫临,还在对着烛火核对最后几处存疑的符号。
“卫大人,你看这笔‘亥字九’后面的‘※’标记,之前都没出现过。”苏清鸢指着其中一处。
卫临俯身细看,他靠得有些近,清冷的气息隐约可闻。“此标记……在皇城司的密档中似曾相识,多用于标注……见不得光的死士雇佣或灭口开销。”
苏清鸢心头一凛。灭口!是了,钱老六的母亲中毒,永州死士夜袭……这都能对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想看得更仔细,却差点撞上卫临的下颌。两人距离极近,四目相对,卫临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平静无波。
苏清鸢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卫临也直起身,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标记已确认。苏姑娘辛苦,剩下的交由在下即可,姑娘早些安歇。”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咔嚓”,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苏清鸢现在对这类声音格外敏感,瞬间汗毛倒竖。
卫临眼神一厉,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他一手猛地将苏清鸢连同她面前的账本往桌子底下一按,低喝:“别动!”另一只手已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秋水般荡开!
“咻咻咻!”数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破窗而入,狠狠钉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箭尖明显淬了毒!
紧接着,五六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窗户撞入,刀光凛冽,直扑桌案!
“保护账本!”卫临声音冷澈,手中软剑划出无数道残影,精准地格开劈来的刀刃,剑法刁钻狠辣,瞬间就与两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花厅外也响起了激烈的兵刃相交声和呼喝声,显然是王府侍卫与潜入者交上了手。
苏清鸢蜷缩在坚实的红木桌下,心脏狂跳,紧紧抱着怀里那本要命的账本。外面刀剑碰撞的声音、闷哼声、身体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
她能看到卫临玄色的衣角在有限视野里快速移动,步伐诡异,剑光每次闪烁,必带起一蓬血花。他一个人,竟然生生挡住了大部分冲进来的黑衣人!
这就是皇城司副指挥使的实力吗?
混乱中,一个黑衣人似乎发现了桌下的苏清鸢,狞笑着举刀向她藏身之处劈来!
苏清鸢瞳孔骤缩,下意识地闭紧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到“噗”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她睁开眼,只见卫临不知何时已解决了其他对手,背对着她站在桌前,软剑正从一个黑衣人的胸口抽出。那黑衣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下。
卫临转过身,玄色衣袍上沾了不少血迹,气息却依旧平稳。他低头看向桌下的苏清鸢,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没事了。”
花厅内的战斗似乎暂时平息,但外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
很快,玄影带着一队镇北侯府亲兵冲了进来,看到厅内景象和持剑而立的卫临,愣了一下,立刻抱拳:“卫大人!府外潜入者共计十二人,已被我等与王府侍卫合力击杀八人,生擒四人!”
卫临收剑回腰,淡淡道:“有劳。审。”
玄影立刻让人把生擒的押下去,又指挥人清理现场。
苏清鸢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腿还有些发软,怀里的账本却抱得死死的。
卫临看向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白帕:“擦一下。”
苏清鸢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血点。她接过帕子,低声道:“谢谢卫大人。”
“分内之事。”卫临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扫过她紧紧抱着的账本,“账本无恙便好。”
这时,被惊动的裕亲王也穿着寝衣赶了过来,看到厅内狼藉,脸色铁青:“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夜闯本王府邸行凶!”
卫临拱手:“王爷受惊。贼人目标明确,是为账本而来。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裕亲王气得胸口起伏:“好!好得很!这是不打自招!景渊那边刚拿下王贲,他们这边就狗急跳墙!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他看向卫临,“审!给本王撬开他们的嘴!看看是谁指使的!”
“是。”卫临领命,转身出去前,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苏清鸢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叮嘱?“苏姑娘受惊,今夜王府会加强戒备,可安心。”
说完,他便带着一身清冷和血腥气离开了。
裕亲王这才看向苏清鸢,语气缓和了些:“丫头,没伤着吧?”
苏清鸢摇摇头,心有余悸:“没事,多亏了卫大人。”
“哼,那小子,身手是没得说。”裕亲王哼了一声,随即又皱眉,“看来这京城,马上就要变天了。丫头,你这几天就安心在王府住着,哪儿也别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山大营,萧景渊的临时军帐内。
他看着阿默刚刚送来的、来自裕亲王的密信,上面简单说了王府遇袭、账本破译成功以及卫临出手相助的事。
当看到“卫临护其周全”那几个字时,萧景渊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吓人。
阿默都能感觉到主子身上那股子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酸气和戾气。
“……她,没事?”萧景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默赶紧比划:苏姑娘无恙,账本也无恙。
萧景渊盯着那封信,半晌,才重重哼了一声,把信纸揉成一团。心里那股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他猛地站起身,对阿默下令:“通知下去,连夜拔营!押送王贲及其家眷,立刻回京!”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至于那个阴魂不散的卫临……
萧景渊眼神冰冷。
等他回去,再慢慢算账!
而此刻,七皇子府密室内,萧景铭听着心腹汇报王府行动失败、死士全军覆没的消息,气得直接砸了手中的玉镇纸。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面目狰狞,眼中布满血丝,“连本账本都抢不回来!”
“殿下息怒!”幕僚战战兢兢,“如今……如今证据链已全,镇北侯又即将回京,我们……我们需早做打算啊!”
萧景铭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疯狂闪烁,最终化为一片狠绝:“打算?哼!他们想让本王死,本王就先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绝望!去!启动‘惊蛰’计划!本王要让他们……全都给本王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