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倒是比想象中顺当。有骠骑将军赵莽带着兵护送,一路上连个敢多瞅两眼的毛贼都没有。钱老六和他老娘被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宅子,有专人看着,安全无虞。
苏清鸢则被直接送到了裕亲王府。马车刚停稳,早就等在门口的王府管家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苏姑娘一路辛苦,王爷在花厅等着您呢。”
得,这是连口气都不让喘了。苏清鸢理了理微皱的衣裙,跟着管家往里走。
花厅里,裕亲王正端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见她进来,放下茶杯,脸上是和煦的笑:“丫头,回来了?永州这一趟,动静闹得不小啊。”
苏清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给王爷请安。动静是不小,差点把命搭进去。”她也没客气,在裕亲王示意下坐在了下首的绣墩上。
裕亲王哈哈一笑,眼神里带着赞赏:“有惊无险便是福。景渊那小子呢?又跑去哪儿撒野了?”
“侯爷他去西山大营了,说是……去找王贲副将喝喝酒。”苏清鸢斟酌着用词。
裕亲王挑眉,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王贲?嗯,那是个突破口。那人嗜酒如命,三杯黄汤下肚,什么话都藏不住。景渊去对了。”他顿了顿,看向苏清鸢,语气随意却带着深意,“听说,你在永州,还顺手救了钱老六他娘?还……看出是中毒?”
苏清鸢心里一凛,这裕亲王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她点点头,也没隐瞒:“是,民女对食材药性略懂一二,看出老夫人是中了断肠草和曼陀罗的混合毒素,剂量很精准,不是立刻要命,像是……想逼钱掌柜就范,或者灭口。”
“断肠草……曼陀罗……”裕亲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微冷,“这手法,倒是跟之前西山田庄水井投毒如出一辙。看来,是同一批人,或者说,同一个主子。”他看向苏清鸢,“钱老六那边,东西藏稳妥了?”
“藏好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地方。”苏清鸢答道,随即有些担忧,“王爷,您说……林侧妃和七殿下,会不会还有后手?他们在京里势力不小……”
裕亲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掌控全局的从容:“放心,京里,有本王在,还翻不了天。林氏一回来就被皇后叫进宫‘说话’了,这会儿估计正头疼呢。老七嘛……他最近忙着在陛下面前表现父慈子孝呢,暂时不敢有大动作。”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倒是你,丫头,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苏清鸢被问得一懵,她光顾着查案保命了,还真没想过赏赐这事。“民女……民女就是做了该做的,不敢要什么赏赐。”
“该做的?”裕亲王看着她,目光深邃,“揪出军饷贪腐,动摇国本之蛀虫,这可不是寻常女子该做的。你呀,比许多须眉男儿都有胆识。”他摆摆手,“赏赐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等景渊那边拿到王贲的口供,连同永州的账本、人证,形成铁证,一举钉死他们!”
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清脆的声音:“王爷,卫大人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卫临?他怎么也来了?苏清鸢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裕亲王似乎并不意外:“让他进来。”
卫临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常服,神色平静地走进来,先向裕亲王行礼,目光在苏清鸢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王爷,”卫临声音没什么起伏,“刚收到西山大营那边的密报。镇北侯已顺利接触到王贲,两人正在营中饮酒。不过……七皇子府的一个管事,半个时辰前悄悄出城,方向也是西山大营。”
裕亲王眉头微蹙:“哦?消息走漏得这么快?看来老七是坐不住了,想抢先一步去封王贲的口?”
卫临道:“很有可能。属下已派人暗中跟上,必要时可拦截。”
“拦截?”裕亲王摇摇头,“不必。让他去。正好看看,景渊能不能在他们搅局之前,把该拿的东西拿到手。这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他看向卫临,“你那边呢?林记商号和通宝钱庄的底,摸得怎么样了?”
卫临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册子:“这是初步查到的,林记商号近三年来与各地军需采买相关的账目往来副本,虽不及暗账详尽,但其中几笔大额款项与通宝钱庄的流水对得上,且最终流向模糊,疑点重重。足以作为辅证。”
裕亲王接过册子,快速浏览,满意地点点头:“好!有这份东西,再加上王贲的口供和永州的暗账,看他们还能如何狡辩!”他看向苏清鸢,笑道,“丫头,看见没?咱们这位卫指挥使,查案也是一把好手。”
苏清鸢连忙道:“卫大人能力出众,民女佩服。”她心里却有点嘀咕,这裕亲王,怎么感觉像是在……故意在她面前夸卫临?
卫临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王爷过誉,分内之事。”他顿了顿,看向苏清鸢,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苏姑娘此次受惊了。皇城司已加派人手在王府周围,姑娘可安心暂住。”
苏清鸢:“……多谢卫大人。” 这关心,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捏了捏袖袋里萧景渊给的那块令牌。
裕亲王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端着个食盒,低着头快步走进来:“王爷,您要的点心来了。”
裕亲王示意他放在苏清鸢旁边的茶几上:“丫头,忙活一天,饿了吧?这是京城最近挺有名的樱桃毕罗,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樱桃毕罗?萧景渊临走前提到的那个?
苏清鸢看着食盒里摆盘精致的、外皮酥脆、透着樱桃诱人红色的点心,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裕亲王会突然给她这个。
“多谢王爷。”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外皮酥得掉渣,里面的樱桃馅酸甜适中,还带着点酒香,确实很好吃。
可她吃着这美味的毕罗,心里却莫名想起了那个别扭地说要给她带点心的人。他现在在西山大营会不会有危险?
裕亲王看着她小口吃点心的样子,忽然像是无意间提起:“说起来,这樱桃毕罗,还是景渊那小子前两日跟本王念叨,说京城哪家铺子最好吃,非要本王记下来。这小子,以前可从不关心这些零嘴儿。”
苏清鸢咀嚼的动作顿住了,脸颊悄悄爬上一丝红晕。他……他竟然真的去打听哪家好吃了?
旁边的卫临,目光在苏清鸢微红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手中咬了一口的毕罗上,眼神平静无波,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而此刻,远在西山大营的萧景渊,正拍开一坛烈酒泥封,对着面前那个面色赤红、眼神已经开始发直的彪形大汉——副将王贲,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王将军,来,本王再敬你一碗!今晚,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