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门,你是不是教我上瘾啊!教完步法,又要教风法……”
“没错,我发现教你真的很有成就感!”
“哈?!”
云从龙,风从虎。
刚好钱青青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白虎法相。
眼见钱青青一招手,便有一缕微风,让白虎法相仿佛活过来一般,往前扑了一下,把我感动的热泪盈眶。
钱青青简直就是个天才!
教什么会什么!
教的护身步法,走了一遍,她就会了!
怪不得老师都喜欢聪明的学生。
省心省力不说,还特有成就感!
让我觉得,自己很有教书育人的天赋!
目前因为她灵力不够,护身步法“打不着”,大抵只能规避一次;风法的风力也很小,也就是个一级风力,三米每秒的风速。
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大概再练个三五年,就能有我筑基时的水平了。
钱青青捂着肚子道:“大掌门,我有点不舒服。”
我点点头:“青青啊,今天辛苦了,但是回去要勤加练习,不可怠惰,假以时日,成就一番作为,也算不枉费为师……”
“王随安。”
“嗯?”
突然叫我全名干嘛?!
钱青青捂着肚子没好气儿白了我一眼。
“话那么多,小心咬到舌头!”
“???”
钱青青说完,就捂着肚子离开了。
这……
我话很多么?!
见她走远,身影消失在通往弟子居舍的小径尽头,我这才收回目光,便去了空旷的汉白玉广场,在上面一圈圈的漫步。
遛遛食,消磨时间。
如今已过了霜降,晚风已有些冷。
便披着皎皎给我的白狐斗篷。
清辉如练,积水空明。
天上一轮已不太圆满的明月高悬中天。
广场砖石光滑如镜,却似是也起了一片夜色。
脚下。
也有寒星,也有孤月,更有殿宇虹桥,倒映其中。
漫步期间,云梳风掠,似行于广寒宫上。
走了几圈,腹中饭菜似乎也已消化,估摸了下时辰,便起步往神龙岛走。
月华为梯,凌空而起,于地上天宫中悄然脱身,如一梦轻烟,融于夜色。白狐斗篷微微拂扬,便入茫茫云海。
茫茫云海,云涛起伏,千顷白练,层层叠叠,绵延无际。
直至豁然开朗,见沧溟万里,波澜如墨。
一步有鲸鱼翻身,一步有飞鱼腾起,再一步……
听神龙岛哭喊盈天。
悬在整个岛的正上方,下放神识,默默地看着第五非的日尧将所有村民聚拢在一起岛西一处悬崖上。
日尧组共有四十余人。
第五非立于人群前,日尧组织的成员分作两列,两列之中各有数人,眸光似电,用望气法质问村民。
“自得丹后,可曾自愿为恶?”
看样子,这场 “清算” 已进行了许久。
被问到的是个中年汉子,他站在人群最前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的像失了魂,连抬手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他既没回答 “是”,也没喊 “不是”,只是身子软得像一滩烂泥,顺着风势往下滑。
日尧成员面无表情,长刀出鞘时闪过一道寒光,手起刀落间,那颗头颅便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青黑色的崖石上,瞬间被海风舔舐得微凉。
随即有人上前,一脚将头颅踢下悬崖,尸身也被拖拽着,坠入下方翻涌的惊涛里,“噗通” 一声,便被白浪吞没。
惊涛拍岸,卷起细碎的血沫,与海水的咸腥混在一起,弥漫在空气里。
一个人消失了。
他的一生结束了。
结束在海里。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干净”。
我默默地看着神龙岛。
我不想看见恶人,也不想看见死人。
平素里,道理一堆,真落在自己身上,却是全不敢面对。若是我来,恐怕很难压抑自己的戾气,大抵是一视同仁,诛绝全岛,勾决无赦。
想来,我本就不是什么良人。
所以,我全无耐心。
自己处理不了这种脏事,只能假托外人。
深吸一口气。
抬头看向星空。
现在想想,师兄们真的都很爱护皎皎。
当初我追问明廷一事,四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与六如明廷一事有过多瓜葛。生怕我因六如受伤,而令师姐屠戮六如,脏了她的手。
如今。
感同身受。
我也理解了六如,理解了鬼宿,理解了明廷。
有些事。
总归是需要有人做的。
突然很心疼楚师姐。
垂眸静观。
广场上的村民,有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不停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嘴里反复喊着 “我是被逼的”;
有人试图往后退,却撞在日尧成员布下的灵力屏障上,屏障泛着冰冷的蓝光,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只能在绝望中哭喊求饶。
“……自得丹后,可曾自愿为恶?”
“我没有!我真是被逼的!”
一个瘦高个村民嘶吼着。
说谎。
我静静的看着这个人。
望气者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没有多余的废话,指尖灵力凝聚如刃,毫不犹豫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瘦高个的嘶吼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裳,身体软软瘫倒在地,随即被两名日尧成员拖起,像丢垃圾一样甩入崖下的大海。
了凡盘踞神龙岛已有许久。
村民得丹也有许久。
但凡被逼作恶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 毕竟作恶的代价太小,而力量带来的诱惑太大。
一个人,只要为恶过一次,便很难再回头。
这世上,哪有次次为恶都是被逼的人?
倘若当真所有恶行都是被逼的……
只会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可怜人。
“下一个。”
日尧成员继续向前核查。
被问到的是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小孩子做了恶,而母亲却是干净的。
妇人脸色骤变,瞬间把孩子死死护在怀里,脊背绷得笔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死死盯着日尧成员:“我家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杀我吧!我可以替他死!”
然后……
这对母子一起被抛入了海里。
很“干净”。
我:“……”
一个时辰过后。
岛上还剩五百三十二人。
我以为,哪怕就算连坐,应该还能有七百上下。
因为,我很难想象当真会有这么多恶事给他们做。
起云法,雾化身形,踏云落地的刹那,第五非等人仓促间见有不速之客,瞬间做出反应,神通妙法,法宝仙兵齐齐对准了我,动作干脆利落,毫无半分迟疑。
我挥了挥袖子,下一秒,他们的动作便全部僵在半空。
第五非面色骤变,瞳孔紧缩,声线发颤却依旧沉稳:“阁下何人?为何拦我等行事!”
其余日尧成员呼吸急促,死死盯着我,眼底翻涌着临敌的恐惧。
海风逐渐变大。
我没有理他。
用风法搅乱了声音,淡淡道:“剩下的人,都回去。明天有人给你们祛除丹毒。”
然后将大抵四千万的蓬莱通宝纸钞一摞摞的堆放道崖下不远处的空地里。
“每人取四万灵石,当你们这俩月受苦的抚慰金也好,当做没做恶行的勉励也好。一人四万,不算多。只有一节,明天那人给你们祛毒,你们不许吐露今晚发生的半个字。倘若有……”
村民里有反应快的赶忙道:“仙长放心,我们决不会说的!”
我看着说话的中年汉子,点点头:“行了,以后你就是村长了,带着大家去下面分钱,本分点。”
中年汉子忙道:“是是,全听仙长的!”
等他们都走远。
我散了身上的风云之法,露出本相。
第五非霎时间眼底涌现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绝望与恐惧。
我瞥了他一眼。
“瞎想什么呢。”
一抬手,散了束缚他们身上的灵力。
第五非这才缓和神情,看着我,面色略有尴尬,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掌门怎么今晚就过来了?”
“过来看看。”
此来神龙岛主要就是为了确保岛上“干净”,二来是为了安抚村民,避免明天过来祛毒时,发生不愉快的事。三来再看看了凡的痕迹。
盘踞这么久总归会有蛛丝马迹。
我又取了一枚玉符——
不得不感叹,这钱真不抗花……
想要过皎皎那种不愁钱的日子,还是任重道远。
将身上仅有的两百万灵石抛给了第五非。
杀老幼妇孺,这种脏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来的。
“掌门,还要杀谁?”
“谁也不杀。都辛苦了。”我瞥了他们一眼,“带他们好好歇几天。”
第五非眼睛一亮,道:“多谢掌门!大家,还不谢谢掌门!”
一声吆喝,所有人就要开口,猛地起了一阵狂风堵住了他们的嘴。
“不用谢我。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乾坤袋?”
……
夜色已深。
月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双沾了些许草屑和尘土的白靴,有些沉重地踩在林荫小径的青石板上。
青石板被月光洗得发亮,盛着清辉,像积着一滩澄澈的凉水。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碎了水中的月影。
钱青青佝偻着腰,眉头紧锁,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回夏至院。
其实她是觉得肚子真不大舒服。
伤口有些疼。
疼的,吃不太下东西。
不过……
看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吃剩饭……
她就是心太软了。
“嘶……”
一阵更尖锐的抽痛袭来,钱青青猛地吸了口凉气,疼得弯下了腰,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咬着下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原地弓着背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阵绞痛稍稍平复,才直起身,长长地、带着点委屈地呼出一口气,继续拖着步子往前走。
不对啊!
刚刚没这么疼的!
顶多是有一点疼。
难道真是吃的太多把伤口又撑开了?
夏至院。
夏至院一共三间弟子屋。
久无人住,甚至在她搬进来前,大家才七手八脚地帮着把三间屋子的门窗屋顶草草修缮了一番,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新木料和尘土的味道。
她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楚小萤的衣服。
倒不是她撑不起来——钱青青的身量其实和楚小萤相差仿佛。
只是小萤的衣服……
穿起来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着,特不自由!
领子是那种中高领,还紧巴巴地贴着脖子,勒得慌;
袖子更是离谱,居然还有两个束袖!活动起来束手束脚。
真不明白小萤的衣服为什么设计得这么难穿!
明明此前她穿姜凝那套衣服就没这种感觉。
细想想。
她钱青青可真是好可怜哦!寄人篱下,连件属于自己的、合心意的衣服都没有,天天穿别人衣服!
钱青青一只手依旧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另一只手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大长发。
天生的波浪卷,需要天天打理。
巧了。
她钱青青是个懒人,不修边幅的懒人。
所以,这一头长发跟个鸡窝似的。
她又不找对象,又不打算谈恋爱,打扮给谁看呢?
嗨呀!这么一想,她钱青青可真是一个心无旁骛、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
“嘶……啊呀,好疼……!”
她现在有点儿说不好是伤口疼,还是消化道不舒服了,毕竟这点儿剩菜剩饭也的确到地方了……
走进月亮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月光和她的影子。显得格外冷清。
她几乎是挪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像耗尽了力气般,用手肘拄着冰凉的石桌面,弓着背喘息着休息了一会儿。冰冷的石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才直起身,推开自己那间屋子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
她的床铺被那个过分讲究的楚小萤铺得极其整齐,被褥棱角分明,枕头摆得一丝不苟。整齐得她都不好意思坐上去弄乱了。
于是,她就一屁股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整个人瘫软在椅背里,侧着头,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的那轮缺月。
说是去神龙岛拿家当。
结果啊……
家当全没了!
连一块灵石都没剩下!
她钱青青竟是空无一物,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
她破产了!
其实她对自己那些积攒了好久的小破烂还是很有感情的!每一件都凝聚着她抠抠搜搜、精打细算的心血!甚至觉得自己一块一块辛苦挣来的灵石都是有温度、有名字、有感情的!
“小钱钱”们死得好惨!
唉……
亏大咯!
不行啊!
必须找大掌门报销一部分!
“应该没事吧……只是学几个神通妙法而已。我和师父学了那么多,不也没事儿么!该讨厌他,还是讨厌他!何况,我这脑子里还有绝情蛊。嗯……应该没问题的。”
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同样空荡荡的院子。月光把地面照得一片惨白。
院子里,是不是应该种点什么啊?光秃秃的,看着怪凄凉的。
种点什么呢?
她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画着圈,陷入了短暂的、关于如何装点自己这个“新家”的思考。
或许……种点好养活、又能结果子卖钱的?
嗯?
钱青青眨了眨眼。
院子的石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乾坤袋。
嘶,看着眼熟啊!
所谓见钱眼开,钱青青突然就不疼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几步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乾坤袋。
她的乾坤袋。
钱青青:“……”
是她的没错。
问题是……
钱青青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大掌门,里面灵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