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陨星战役结束后的第七天,联邦新闻总署做了一件史无前例的事——他们将未经剪辑的战斗影像公之于众。
第一个画面是艾薇拉少校机甲黑匣子记录下的影像:虫族母舰从扭曲的空间中缓缓现身,那庞大如小行星的身躯遮蔽了恒星的光芒,数以万计的复眼在真空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接着是岑卿中尉视角记录的决战时刻——铁陨星在共振爆炸中分崩离析,炽热的星核物质如鲜血般喷涌而出,将整个星域染成凄厉的红色。
最震撼人心的是最后一段影像:仅存的七台机甲从爆炸的余波中艰难逃生,每台机甲都伤痕累累,艾薇拉的银色机甲失去了左臂,岑卿的机甲胸甲完全碎裂,裸露的线路不时迸发出危险的电火花。透过破损的驾驶舱,能隐约看见两位指挥官脸上混合着血迹和汗水的坚毅面容。
这些影像在联邦网络中被点击了数百亿次,却诡异地没有引发任何恐慌。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气氛笼罩了整个星际社会。
在首都星中央广场,百米高的全息纪念碑拔地而起,上面滚动显示着铁陨星战役中阵亡的二千三百七十六名将士的姓名和照片。从黎明到深夜,前来悼念的人群络绎不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在纪念碑前久久伫立,他颤抖的手指轻触着屏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这些都是他曾经带过的兵。
他们本可以撤退的。一个年轻学生低声对同伴说,声音哽咽。
但那样的话,三十万平民就完了。同伴红着眼圈回答。
在第七舰队驻地,不屈号航母的中央机库被临时改造成了追悼会场。二十三具覆盖着联邦旗帜的棺椁整齐排列,每一具都代表一位在铁陨星战役中牺牲的深空打击部队成员。岑卿和艾薇拉站在队伍最前方,笔挺的军装上挂满了勋章,但她们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自豪,只有化不开的沉重。
当葬礼的号声响起,艾薇拉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她能叫出这二十三人的每一个名字,记得他们每个人的习惯——爱说笑话的汤姆总是在出战前偷偷亲吻妻子的照片;沉默的莱恩会在机甲驾驶舱里养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年轻的米勒才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
就在这时,新的征兵周期开始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各个星球的征兵点都排起了长队。在首都星最大的征兵中心,队伍蜿蜒了整整三个街区。更令人惊讶的是报名者的构成——不仅有热血方刚的年轻人,还有抱着婴儿前来报名的年轻母亲,有白发苍苍的退役老兵,甚至有几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
我以为......艾薇拉看着实时传回的监控画面,声音有些哽咽,在见识了那样的地狱之后,不会有人再愿意走上战场了。
岑卿沉默地注视着画面中一个特别的身影——那是个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女孩,纤细的手指坚定地在电子报名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女孩的眼神让岑卿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个被毁灭的世界里见过的、宁死不屈的圣女。
征兵总署决定举办一场特殊的宣讲会,地点就设在首都星中央广场。当岑卿和艾薇拉走上讲台时,台下是望不到边的人海,一直延伸到广场的尽头,空中还有数以千计的悬浮屏幕为无法进入广场的人群进行直播。
艾薇拉首先发言,她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广场:我是艾薇拉·洛林少校。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在铁陨星,我们失去了二十三位战友。他们中最年轻的只有十九岁,最年长的四十二岁。
她调出阵亡将士生前的影像资料:汤姆在婚礼上憨厚的笑容,莱恩细心照料那盆多肉植物的专注侧脸,米勒在二十岁生日派对上被战友们抹了一脸奶油的滑稽模样......
这不是电影,不是游戏。艾薇拉的声音变得严厉,当你面对虫族时,它们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你会亲眼看着战友被撕碎,会闻到自己血液的腥味,可能会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台下死一般寂静,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岑卿接过话筒,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是岑卿中尉。在铁陨星,我亲自下令让汤姆的小队去执行自杀式任务,因为那是唯一能引开虫族母舰注意力的方法。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机甲在虫族的围攻下爆炸,连遗体都无法找回。
她刻意让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如果你们选择参军,这就是你们将要面对的现实。你们可能会被派去执行必死的任务,可能会在绝望中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你们的牺牲甚至可能不会换来胜利,只是为后方多争取几分钟的撤离时间。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但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人离开。
一个年轻男子突然高声喊道:那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战斗?
艾薇拉与岑卿对视一眼,然后向前迈出一步:因为总有人要站在防线的最前沿。不是因为我们想当英雄,而是因为我们不能让虫族越过那道线——那道线后面,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家园,我们珍惜的一切。
宣讲会结束后,征兵总署的服务器因为报名人数激增而一度瘫痪。最终统计显示,本轮征兵报名人数是往期的五倍,创下了联邦历史上的最高纪录。
当晚,在伊森博士的实验室里,三人看着光屏上滚动的报名数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不明白,艾薇拉揉着太阳穴,我们已经把最残酷、最真实的战争展现给他们了,为什么......
伊森调出一组复杂的神经反应图谱:我研究了首批五千名报名者的心理测评数据。他们不是被盲目的英雄主义驱使,而是出于一种清醒的责任感。
他放大其中一个案例:一位在铁陨星失去全家的中年机械师。测评报告的备注栏里写着: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铁陨星的撤离船队里。既然有人为保护他们付出了生命,我就要接过他们手中的枪。
岑卿注视着另一个案例:一位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女生,她在个人陈述中写道:如果战场需要牺牲,那么至少让我用所学去减少痛苦。
恐惧没有吓退他们,岑卿轻声道,反而让他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伊森点点头,调出更深层的分析数据:从心理学角度看,人类在面对毁灭性威胁时,会展现出两种极端反应——逃避或者对抗。铁陨星战役的惨烈影像,意外地激发了更多人选择对抗的本能。
实验室的主屏幕上正在播放民间自发组织的悼念活动。在星际广场,数万人手持光烛,在夜色中组成铁陨星的图案。孩子们用稚嫩的画笔描绘他们想象中的深空打击部队,将机甲画成守护天使的模样,在画纸的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你们保护了我的爸爸妈妈。
艾薇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不是在崇拜我们,他们是在守护我们曾经守护过的东西。
就在这时,沃尔特少校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实验室中:新的装备和人员已经准备就绪。根据统帅部命令,深空打击部队将扩编为三个大队,由你们二人共同指挥。另外,伊森博士将被正式任命为部队的首席技术顾问。
第二天清晨,在新兵训练场上,岑卿和艾薇拉面对着第一批入选的三千名新兵。这些年轻人眼中没有想象中的狂热与兴奋,只有一种沉淀后的坚定。
记住你们今天的选择,岑卿的声音在训练场上空回荡,从今往后,你们挥出的每一拳,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不再只为了自己。你们肩上扛着的,是亿万人的希望与生命。
训练开始后,伊森带着新的研究结果找到了在观察台短暂休息的两人。
我分析了铁陨星战役中虫族母舰的所有数据,他调出一组令人不安的能量读数,它的出现不是偶然。证据表明,虫族正在进化出短途空间跃迁的能力。
这个消息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意味着什么?艾薇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意味着我们精心构筑的防线将形同虚设,岑卿替伊森回答,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它们可以绕过前线,直接出现在任何地方——首都星、农业殖民地、甚至是我们后方的医院船。
伊森沉重地点头:所以我建议,深空打击部队必须彻底改变战术理念。从被动防御转向主动猎杀。我们需要在虫族发动跃迁前就找到并摧毁它们。
他调出一份全新的装备设计方案:基于铁陨星战役中收集的数据,我设计了一种新型量子共振探测器,可以提前捕捉到虫族跃迁时产生的空间涟漪。
夜幕降临时,训练场上的新兵们仍在加练。他们的呐喊声在夜风中传得很远,与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卷。
知道吗,艾薇拉望着训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我妹妹莎拉曾经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孩子们不用再像我们一样走上战场。
岑卿沉默了片刻,星光洒在她坚毅的侧脸上:也许我们正在为那一天而战。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胜利,只是为了给未来争取一个不需要英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