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日机械厂余家,屋内气氛格外紧张。媒婆被周小娟请来,要求男方给个明确答复,这婚到底结还是不结。余家此时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犹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媒婆。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余家小子、阿月还有黄珍丽一同高中毕业。那时,红日机械厂正好在招收子弟工。余家小子和黄珍丽彼此心中都有好感,虽说还没正式表白确定恋爱关系,但那份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这三位同学的家庭背景差异明显。黄珍丽的父亲是厂里的副厂长,行政级别达到副师级,而红日机械厂是正师级单位,在军工企业体系中地位重要。相比之下,阿月的爸爸和余家小子的爸爸都只是正营级。
招工竞争激烈异常,厂里每个岗位都吸引着众多子弟争抢。余家小子的母亲在厂卫生院工作,虽是负责打针的医生(大家习惯称医生而非护士),但她人缘好,长相也不错。当卫生院分配了一台x光机,要招收一名操作技师且明确要求必须是男生时,她便早早地开始活动送礼,为儿子谋划这个机会。
黄珍丽同样也想进入卫生院工作。她原本和余家小子有着朦胧的恋爱关系,可这岗位的竞争让他们成了对手。尽管她是副厂长的千金,但在这场竞争中还是输给了有母亲提前运作的余家小子。
余家小子模样标志,本质也不算坏人。然而命运弄人,他最终成了卫生院操作x光机的学徒工。而他和黄珍丽的关系,也因为这次竞争而彻底闹翻。黄珍丽心里满是委屈和不甘,觉得余家小子为了工作不顾两人的感情。余家小子也有些愧疚,但工作机会难得,他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一年的时间悄然过去,余家小子,也就是余家旺,眼光落在了阿月身上。阿月容貌出众,身材姣好,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比黄珍丽更胜一筹。余家旺心动不已,便让母亲请了个媒婆到宋怀家说亲。
这天,阿月像往常一样在车间里做着车钳工的工作,下班后拖着些许疲惫回到家中。周小娟迎上来,笑着对女儿说:“阿月啊,今天有媒婆上门来说亲啦,是卫生院的余家旺。”
阿月一听说是自己的同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当下就拒绝道:“妈,余家旺之前和黄珍丽在谈恋爱呢,他怎么又看上我了?我还不想找对象。”
周小娟耐心地劝着女儿:“大姑知道你还年轻,可女儿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余家旺在卫生院工作,人也挺不错的。再说咱家现在住房也是个问题,你看咱家这么多孩子,以后都大了,这屋子就更挤了。要是你嫁过去,也能缓解缓解家里的情况。”
阿月心里有些纠结,她对余家旺曾经和黄珍丽的那段过往还是有些介怀。但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家里孩子多,住房确实紧张。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母亲说:“妈,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在媒婆多次登门说媒,加上母亲的劝说下,阿月松了口。媒婆便带着余家旺登门拜访,余家旺还精心准备了烟酒等小礼品。见面时,余家旺真诚又热情,在他的穷追猛打下,阿月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半个月前,两家热热闹闹地定好了结婚日子,阿月满心期待着开启新的生活。
然而,平静的局面在半个月里被打破。黄珍丽听闻余家旺要和阿月结婚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又萌生出与余家旺和好的想法。她苦苦哀求母亲去帮自己说说情。黄珍丽的母亲在厂里担任妇女工作的主任,平日里说话也有一定分量,她心疼女儿,便应下了此事。
黄珍丽母亲找到余家,开门见山地说:“老余啊,珍丽这孩子一直惦记着家旺,我知道他们之前有些误会,现在珍丽想跟家旺和好,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商量商量?”余家众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余家旺的母亲率先急了:“这都定好婚期了,哪能说改就改啊,让我们家面子往哪儿搁?”黄珍丽母亲却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们为难,可珍丽是真心的,而且我们家的条件,以后对家旺的事业肯定有帮助。”余家父亲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余家旺在一旁也有些动摇,毕竟黄珍丽家的背景摆在那儿。
于是,黄珍丽的母亲找到余家旺的母亲,提及两家儿女结亲的事儿。相比之下,阿月的母亲只是招待所的普通工作人员。这一对比,让余家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余家旺的母亲原本满心欢喜儿子的婚事,可面对黄珍丽母亲的游说,也不免动摇起来。
余家开始犹豫了,他们在阿月和黄珍丽之间权衡利弊。黄家的权势和地位,的确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就这样,到了阿月结婚前一天,男方家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宋怀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念叨着:“这余家到底怎么回事,一点准信都不给,这不是耽误事儿嘛!”周小娟也是满脸焦虑,安慰丈夫的同时,自己心里也没了底。阿月躲在房间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婚事会变成这样,满心的期待此刻被不安和委屈所取代。
周学文看着姐夫宋怀那焦虑万分的模样,心里如同被火灼烧一般难受。他很想冲到余家去理论一番,为姐姐一家讨个公道,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是婚姻大事,涉及诸多人情世故,贸然前去,万一处理不好,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时,里屋传来外甥女阿月的哭泣声,那哭声仿佛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周学文的心。他心疼阿月,这个善良的姑娘,满心欢喜地筹备着自己的婚礼,却遭遇这样的变故。
走进阿月的屋里,只见老太太正轻声安慰着阿月:“阿月!不要哭了,听外婆的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说明缘分还没到。说不定啊,还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你呢。”
阿月带着哭腔说道:“外婆,我不是舍不得他,只是我一个大姑娘家,从来没谈过对象,第一次就碰上这么个负心汉,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外婆轻轻拍着阿月的背,语气温柔却坚定:“这有啥见不得人的呀,又不是你的错。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他余家旺不懂得珍惜你,那是他的损失。咱可不能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周学文在一旁听着,也连忙说道:“阿月,你外婆说得对。咱不稀罕他余家旺,你这么好的姑娘,以后肯定能找到真心对你好的人。现在咱先别伤心了,看看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阿月抬起泪眼,看着外婆和舅舅,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可想到自己原本美好的婚礼如今成了一场闹剧,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一家人围在阿月身边,都在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周小娟把子女们都安顿去睡觉后,在客厅里,宋怀夫妻和周学文母子围坐在一起,为阿月的事讨论了许久,可依旧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大家都有些疲惫和无奈,最后决定先去睡觉,等明天再做打算。
周学文和姐夫准备去招待所住宿,而周小娟和母亲则留在家里,母女俩打算睡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就在要出门的时候,周学文从包里掏出了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姐姐,诚恳地说:“姐,这是我们家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小娟接过那包东西,感觉沉甸甸的,打开报纸一看,她瞬间愣住了——里面全是拾元的钞币,足有五千元,厚厚的五沓,足有两块砖那么厚。在那个时候,家里有这么多钱可是一笔巨款。她万万没想到弟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帮衬自己,一时之间,感动和惊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有些哽咽地说道:“小弟,你这……这太多了,姐不能要。你们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周学文却把姐姐的手按了回去,坚定地说:“姐,你就别推辞了。现在家里出了这事儿,肯定需要钱。这钱你拿着应急,以后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宋怀在一旁也说道:“是啊,收下吧,小弟也是一片心意。咱们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周小娟看着弟弟和丈夫,心里满是感激,最终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份饱含深情的心意。她暗暗发誓,等以后日子好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弟弟一家。
在这温馨又带着些许忧愁的氛围中,周小娟的母亲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东西,她轻轻递给女儿,眼中满是慈爱,说道:“娟子,咱们现在生活都好起来了,以前都是你寄钱给娘花,如今啊,娘也能给你点东西了。”
周小娟看着母亲手中的手帕包,连忙摆了摆手,不肯去接,认真地说:“娘!弟弟给了我那么多钱,足够我们一家用好几年了。您这钱就留着自己养老,千万别给我。”
母亲微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娟子,这不是钱,是娘收着用来防身的。”
周小娟听母亲这么说,好奇心顿起,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帕包,慢慢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忍不住惊叫起来:“我的娘!这是金子,这么一大块的金子!”在那个年代,金子可是极为贵重的物品。
母亲赶紧嘘了一声,轻声说道:“你收着就好,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娘留着这东西,就是想着万一家里遇到啥大难关,能派上用场。现在阿月这事,说不定以后也会需要用到它。”
周小娟紧紧握着那块金子,感动和温暖涌上心头。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块金子,更是母亲满满的爱和对家庭的守护。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金子小心地重新包好,藏进了柜子的深处。此刻,母亲的这份心意仿佛给了她更多的力量,让她觉得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一家人都能携手挺过去。
周学文和姐夫这才放心地出了门,朝着招待所走去,而周小娟和母亲回到屋里,母亲的爱,弟弟的情,仿佛给这个陷入困境的家庭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第二天,原本应该是热热闹闹筹备婚礼的日子,周学文姐夫家却等来了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余家要取消婚礼。媒婆满脸尴尬地走进门,手里拿着二百元钱,嗫嚅着传达着余家的意思。
周学文原本就因为这几天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看到媒婆和那二百元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抢过媒婆手里的钱。媒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周学文紧紧攥着那二百元钱,双眼瞪得滚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咬着牙,将钱狠狠地撕成碎片,纸片在他愤怒的动作下纷纷散落。随后,他随手一丢,那些碎片的纸币如同一只只失去方向的蝴蝶,在空中翻舞着。微风轻轻一吹,它们便四处飘散,有的飘落在地上,有的挂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媒婆被吓得脸色煞白,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小娟和宋怀也被周学文这激烈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阿月在屋里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周学文喘着粗气,大声吼道:“余家这是在羞辱我们!二百块钱就想打发人,这婚不结也罢!但他们别以为这样就能轻易了事!”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大家都知道,这场原本期待中的婚礼,彻底泡汤了,而余家的做法,也彻底激怒了周家人。
周润生一路马不停蹄,开着那辆奔驰越野车,终于在阿月表姐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十点赶到了红日机械厂招待所。他此前从未到过这里,只晓得大姑在招待所工作,平常家里的邮寄信件地址也都是写的这儿。
周润生从口袋里掏出李局长开的介绍信,心里盘算着,这都大晚上了,先在招待所住下,顺便打听打听大姑家的具体位置。他走进招待所的大厅,灯光有些昏暗,前台坐着一位打瞌睡的工作人员。周润生轻轻敲了敲桌面,工作人员猛地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周润生微笑着递上介绍信,说道:“同志,我是来探亲的,麻烦给我开个房间。我大姑在这儿工作,不过我不清楚她住哪儿,您能给我说说不?”工作人员揉了揉眼睛,接过介绍信看了看,说道:“行,先给你安排房间住下。你大姑叫周小娟是吧,她家里的事儿我知道一点,不过这会儿太晚了,我也说不太清具体地址。你明早去问招待所的其他人,他们肯定知道。”
周润生谢过工作人员,拿了房卡,拖着疲惫的身体朝房间走去。躺在床上,他心里还惦记着父亲的事情,也好奇大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暗自决定,明天一早就打听大姑家的地址,尽快把事情弄清楚。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周润生翻来覆去,许久才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