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恩仔细观察着这位领主。根据情报,韦兰德子爵应该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不过他的干练短发与八字胡让他显得还稍微年轻一些。除去明显比其他人华贵许多的衣袍之外,他的脸上还有另一件足以彰显其身份不凡的东西。
在他的右眼之前,赫然有一枚透明的玻璃镜片。那镜片有着精美的外框,两侧分别用支架固定在耳朵与鼻梁上,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看起来十分轻巧。
东方客事后打听到,这东西被称为“眼镜”,既可以用来辅助眼睛不好的人看清东西,同时又是一种独特的装饰。
据说这东西必须为使用者量身打造,并且工艺十分复杂。镜片的材料本身不罕见,可支架的选材却十分讲究。像韦兰德子爵所用的这种带支架的眼镜,使用者皆是非富即贵,一般只能在上流社会见到,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在这副单片眼镜的加持下,子爵本就显得精明多谋的脸上又平添了些许异样的神秘感。
韦兰德子爵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主位上,重重坐了下来,他脸上凝重的表情,让家臣们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西里欧则平静地走向了更远处的位置,最终他落座的地方,竟比几位佣兵离子爵还远。
“十天了,各位。在那场惨败过去十天之后,我们总算迎来了一点好消息。”子爵的语气带着一点振奋,但还是听不出“好消息”带来的喜悦。
黄昏佣兵团大部队的抵达算是给子爵一方带来了些许鼓舞,不过在真正取得战果之前,没人会提前把悬着的心放下。
韦兰德子爵扫视了一圈,寻找着自己不认识的面孔,然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些许兴趣。
从子爵看到暮恩之后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来判断,西里欧应该是已经向他知会过佣兵团的代表中有个东方人存在。
作为土生土长的因尼提亚贵族,韦兰德子爵对东方人的态度,相比于那些只会盲目歧视的同胞来说,也只不过是多了“理智”这双眼睛而已。如今还用得上对方,他便将心中不礼貌的话藏起不少,只是难掩对暮恩的好奇。
“这三位想必就是黄昏佣兵团的代表人了,你们刚到这里,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吧?”子爵的语气很礼貌,不过态度上还是有一点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矜持。
“西里欧爵士的工作十分完美,目前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值得被提出来的问题。感谢你的关心,子爵阁下。黄昏佣兵团会以完备的状态应对一切。”暮恩不卑不亢地回复道。
“哦?”子爵眉毛一挑,三人之中竟是这个东方人作为代表来回应他,这让他的兴趣更浓了几分。
“我自诩是个耳朵还算灵敏的人,却从来没听说金辙城的佣兵团里,出了一个东方人干部。我无意对艾吉斯沃茨团长的判断有所指摘,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自我介绍一下,以免让我和我的家臣们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担心。”
米拉西尔微微皱眉,虽然韦兰德子爵没有表现出直白的歧视,但这些话里对暮恩的质疑任谁都听得出来。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发作。其一是因为把场面搞僵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其二则是因为对方的质疑也并非毫无道理,雇主想了解陌生佣兵的实力,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至于其三,则是浪子相信这种小场面,暮恩能处理得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家伙手上功夫够硬,嘴上功夫却比手上还硬。就这还是暮恩客场作战,始终用西方通用语沟通交流的结果。要是换到东方客用母语,怕不是能把人活活怼死。
“耳朵再灵敏的人,也无法收到自己不愿倾听的消息。”暮恩微微笑了笑,韦兰德子爵的脸随着单边镜片一起抽动了一下。
“当然,我更要反思一下自己在加入黄昏的这一个月里,没能立下什么足以让子爵阁下听说过我的功劳。黄昏佣兵团没有自证的习惯,却不介意露出些许锋芒。我的名字是暮恩·斯通,大剑豪位阶。由于我们的同伴在之前的战斗中发现敌人中有个棘手的东方人,团长便特意派遣我带队应战。
至于子爵阁下刚才提到的‘担心’,我充分理解大家在对一些事和一些人不够了解时,会习惯用过往所笃信的观念来下判断,或许连位阶证明都无法抹除这份不安。不过,我也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件事。”
东方客漫不经心地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来,从旁边家臣的笔盒中抽出一根柔软的羽毛笔夹在右手中,微笑着向这些因尼提亚人们展示了一番。
“莫说是那些无关事实的偏见,即便是大家认定的事实与常识……也未必不能动摇。”
暮恩眼神一凛,右手如闪电般一甩,羽毛笔化作一道白影短暂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待大家反应过来,定睛一看,那根羽毛笔的尖端,已经深深没入木制的墙板中。
东方客轻描淡写的一手瞬间技惊四座,几位家臣瞪大了眼睛,死盯着那墙板上的羽毛笔,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韦兰德子爵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自己的两位骑士想得到些信息,却发现海伊斯愣愣地看着羽毛笔,还沉浸在恍惚中无法自拔。然后他便对上了西里欧的眼睛,中年的骑士眉头紧蹙,向子爵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
“别在意,各位,一点来自东方大陆的小技巧罢了。”暮恩微笑着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希望通过我刚才的展示,配上我的大剑豪位阶证明与黄昏佣兵团的过往声誉,能让子爵阁下放心一些。”
之后他和善地转向身边的人,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笔我会赔给你的。”
坐在暮恩旁边的是子爵的文书官,他有些惶恐地摇着头,干笑道:“噢,别介意,不值钱的,我还有很多,你不用赔了……”
可怜的文书官一边说一边顺手盖上了笔盒,仿佛这样会让他安心一点。毕竟对方刚进门时,自己看向他的眼神并不算多么友善。
这笔盒中还有许多根羽毛笔,虽然明知不可能,他还是莫名地害怕东方客会拿羽毛笔甩向他。
而他的血肉之躯,可没有墙板那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