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县府衙正堂,气氛庄重。初步的战事平息后,更为复杂的治理难题摆在了宁王集团面前。周景昭召集核心文武——谢长歌、齐逸、狄昭、徐破虏、李光等一众文武,鲁宁、司玄随侍,共同商议战后一系列棘手事务的处置方案。
谢长歌首先出列,手持一份简册,提出了最为敏感的问题:“殿下,爨氏伪王宫内,尚有爨崇道正妃、侧妃、王子、公主及侍女、奴仆等共计一百三十七人;此外,城中尚有阵亡及被俘叛军将领家眷数百户;更有早年忠于朝廷、被爨氏所害的流官遗属若干。此事关乎人心向背,该如何处置,请殿下明示。”
众人神色一凝,皆知此事务必谨慎,处置不当,易生后患。
齐逸沉吟片刻,率先开口,目光冷静:“殿下,对于爨崇道直系家眷,尤其是其子嗣,事关重大。臣建议,暂且全部软禁于原王府别院,严加看管,但需保证衣食供给,勿加虐待。待擒获爨崇道,肃清余孽后,再行奏报朝廷,请旨发落。此举可示殿下仁德,亦绝其被人利用,再兴风浪之可能。” 他刻意强调“请旨发落”,将最终决定权归于朝廷,显得稳妥。
周景昭微微颔首,看向谢长歌:“长歌先生以为如何?”
谢长歌补充道:“齐先生所言甚是。此外,对于阵亡叛将家眷,朝廷并无抚恤之责,可不予理会,任其自生自灭,此亦为惩戒附逆之举。然,对于此前因不屈爨氏而被害的忠良流官遗属,臣建议,殿下当代表朝廷,予以厚恤,寻访其后人,赐予钱粮田宅,以示彰忠义、慰英灵。此乃收拢士林人心之要务。”
周景昭听完,对前两项表示赞同。当谈及被害流官遗属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更深远的考量,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缓缓道:“鸣远先生、齐先生所言,抚恤忠良,甚合孤意。然,除钱粮田宅外,对这些遗属,尤其是其中的女眷,孤另有一策。”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南中多产樟、皂角等物,孤早有设想,可设一匠作坊,研制、生产名为‘香皂’、‘肥皂’之物,用于洁身、洗涤,其效远胜寻常皂角,若能成,必为利国利民之业。如今,或可借此契机,招募这些忠良女眷中有意愿者,入坊学习技艺,凭劳作换取稳定生计。如此,既使其生活有靠,不失尊严,亦能为将来开辟一新利源,更可彰朝廷抚恤之深意。”
此议一出,谢长歌、齐逸等谋士眼中皆露出惊异与赞赏之色。这不仅是抚恤,更是授人以渔,且暗含发展地方工坊经济的长远眼光,可谓一举数得。“殿下思虑深远,臣等佩服!此策大善!”
周景昭决断道:“既如此,便依议行事。爨氏核心家眷,软禁看管。流官忠烈遗属,由鸣远先生负责,厚加抚恤,并询其意愿,愿入匠作者,妥善安排。叛将家眷,暂不处置,亦不得侵扰。” 此举既显仁厚,又暗含产业布局,更显深谋远虑。
接着,狄昭出列,禀报了更为迫切的现实问题:“殿下,此战收降卒逾万,加上此前降卒,数目庞大。每日消耗粮草甚巨,长期羁縻,非但虚耗钱粮,亦恐生变。需尽快定夺安置之策。”
谢长歌显然已有腹案,从容奏道:“殿下,南中初定,需兵亦需民。臣建议,对此批降卒,可采取‘甄别留用,遣散垦荒’之策。愿留军效力者,需经严格甄别,打散编入各营;不愿留军或不堪用者,可效仿古代屯田之法,发放少量口粮、农具,组织他们前往味县周边水草丰茂的坝子(山间盆地)开垦荒地,官府可约定前三年免租,三年后按低税率收取田赋。如此,既可消弭隐患,亦可充实户口,恢复生产。”
狄昭立即表示赞同:“谢先生此策大善!末将附议。将这些降卒化为农户,使其有地可种,有家可归,强过终日囚禁,徒耗粮饷。亦可从中挑选健壮老实者,编为屯田兵,农时耕作,闲时操练,亦可助守地方。”
周景昭深知此策利于长远,当即决断:“准!此事由狄昭将军总揽,庞清规协助。制定详细章程,尽快施行。务必公平对待,使其安心生产,勿再生事端。”
议事末了,亲卫报本地士绅商人代表求见。周景昭知此为安抚地方、确立统治的关键,便道:“有请。”
十余位衣着体面却难掩惶恐的老者、富商躬身入内,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士绅陈老太公和一位大腹便便的粮商王掌柜。他们跪拜行礼,声音带着微颤:“草民等叩见宁王殿下千岁!闻王师克定味县,解救黎民,特来…特来犒劳王师,恭贺殿下!”
周景昭神色平和,虚抬手道:“诸位乡梓请起。本王奉旨讨逆,旨在恢复王化,安定地方。围城期间,尔等能约束子弟,未附逆妄动,此心可鉴。” 他先给予肯定,稳定人心。
陈老太公颤巍巍道:“殿下明鉴!我等皆是大夏顺民,此前迫于爨氏淫威,苟全性命而已。今得见天兵,如拨云见日!只是…不知殿下日后对这南中赋税、商事、田亩等…有何章程?小老儿等也好告知乡邻,安心生产。” 他问得小心翼翼,道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周景昭闻言,微微一笑,打起了太极,只谈原则,不涉具体:“老太公不必过虑。朝廷法度,自有章程。本王治政,首重‘安民’二字。以往弊政,当徐徐图改。总归是轻徭薄赋、鼓励农商、清除匪患,使百姓能安居乐业。至于细务,待州郡官员到位,自会依律公示。眼下之急,是恢复秩序,春耕在即,勿误农时才是根本。诸位皆是地方栋梁,还望能率先垂范,协助官府,安抚乡里,稳定市面。只要守法经营,自有前程。”
他这番话,既给了对方定心丸(轻徭薄赋),又保持了政策弹性(徐徐图改),更将皮球踢回(让等官员到位依律公示),同时强调当前要务是恢复生产,并赋予对方“协助安抚”的责任,可谓滴水不漏。
王掌柜连忙接口:“殿下仁德!草民等定当遵奉法令,绝不敢有二心!只是…这战事刚过,商路未通,城内存货不多,物价或有波动…”
周景昭神色不变,语气却带了一丝威严:“商事贵在流通,亦重在公平。非常时期,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乃乱国之源,本王必严惩不贷。然,若有商贾能积极调运物资,平抑物价,助益地方恢复者,官府亦会记其功。何去何从,诸位自当权衡。”
众人心中一凛,连忙表态:“殿下明察!草民等定当守法经营,绝不敢行不法之事!”
“如此甚好。”周景昭颔首,“诸位且先回去,安抚商户百姓。具体政令,不日将有明示。”
待这些心怀忐忑的士绅商人退下后,周景昭对众臣道:“这些人中,孰忠孰奸,过往有无劣迹,尚需‘澄心斋’细细查证。目前只需稳其心,观其行。今日所议各项,需尽快形成条文,公布周知。南中能否长治久安,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