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惨白的光。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医生!医生!!”
唐婉的嘶吼声在走廊里回荡,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眼睛里布满血丝,双手死死攥着林烨染血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医护人员迅速推着担架冲过来,林烨被推进抢救室的那一刻,唐婉的腿一软,跌坐在长椅上。她仰着头,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祈祷,又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赵敏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别怕,林烨命硬,你们俩经历了那么多枪林弹雨,老天爷不会这么不长眼。”
唐婉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喉咙里挤出一丝哽咽:“赵敏……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和林烨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活着可以这么快乐。”
她低下头,泪水砸在手背上,“自从我爸牺牲……我妈也跟着走了……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赵敏的眼眶也红了,她用力捏了捏唐婉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爸妈走的时候,还说要看我穿婚纱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这些年,咱们姐俩互相搀扶着走到现在……林烨不会有事,他舍不得丢下你。”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长军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过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林烨怎么样了?!你们俩没事吧?!”
唐婉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摇了摇头。她缓慢地站起身,声音沙哑:“顾局……苏琳呢?”
顾长军的眼神一冷:“那疯女人开车冲卡,王哲一枪给她爆了头。” 他说完,目光转向抢救室紧闭的门,“林烨现在什么情况?”
“刚送进去……” 唐婉的声音颤抖,红着眼看向那盏刺眼的“手术中”红灯。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名护士快步走出来:“病人失血过多,急需A型血!你们谁是A型血?!”
“我是!” 唐婉立刻上前,却被顾长军一把拦住。
“唐婉!你现在自己都站不稳,怎么给他输血?!”
唐婉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决绝得像一把出鞘的刀:“那是我未婚夫!我必须救他!”
顾长军被她眼中的执拗震住,最终只能咬牙点头。看着唐婉跟着护士走进抢救室,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冯建宇的电话:
“老冯!立刻召集局里所有A型血的兄弟,马上来市医院!快!”
挂断电话,顾长军盯着抢救室的门,低声骂了句:“……犟种!”
抢救室内,唐婉躺在林烨旁边的病床上,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点流入他的身体。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仿佛只要她的血还在流,他就一定会活下来。
半小时后,唐婉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没事吧?” 顾长军一把扶住她。
“没事……” 她刚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栽了下去。
“唐婉!!” 赵敏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她倒地前接住了她。
走廊里,刺眼的阳光依旧冰冷,而抢救室的红灯,还在亮着。
一周后——
唐婉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皱眉。她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醒啦?滦雨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几分欣喜。
唐婉的视线逐渐聚焦,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我...我怎么躺在这?林烨呢?
滦雨噗嗤一笑:我说唐大队长,你这连珠炮似的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好?她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第一,作为你最好的闺蜜,我不在这谁在这?不光我,侯丹、温岚,各分局领导都来看过你了。
苹果皮一圈圈落下,滦雨继续道:第二,你给林烨输了太多血,加上情绪激动,刚出抢救室就晕倒了,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周。她顿了顿,看到唐婉瞬间紧绷的表情,赶紧补充:不过有个好消息,林烨已经脱离危险期,明后天就能转出IcU了。
我要去看他。唐婉突然说,声音轻却坚定。
拉倒吧!滦雨差点削到手,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连坐都坐不稳,怎么去?等你再好点...
现在就要去。唐婉打断她,挣扎着要起身,那是我未婚夫。就算爬,我也要爬过去。
滦雨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去给你找轮椅。但说好了,就看一会儿!
走廊上,侯丹等人正靠着墙聊天。见滦雨出来,立刻围上来:怎么样?
精神头不错,滦雨耸肩,就是非要去见林烨。我去找轮椅。
她现在这样能行吗?廖磊担忧地问。
滦雨回头看了眼病房,无奈一笑:你问她去。
不一会儿,滦雨推着轮椅回来时,看见侯丹她们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唐婉下床。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异常坚定。
能行吗?廖磊又问。
没问题。唐婉咬着牙,慢慢挪到轮椅上。
在重症监护室的单人间里,几个女警好说歹说才为唐婉争取到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滦雨把她推到病床前:好好聊聊,我出去了。
谢谢。
随着门轻轻关上,监护仪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林烨静静地躺着,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唐婉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眼泪终于决堤:林烨,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准你死...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呢...
她的声音哽咽,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回来的...现在躺在这里算什么?说话不算话...
泪水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唐婉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你快点醒过来...我命令你...这是命令...
窗外,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轻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唐婉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林烨的手背上。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你还记得吗?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却温柔,去年冬天,你第一次给我煮姜汤,难喝得要命,可我还是全喝光了……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泪却流得更凶,你说过要练好厨艺,给我做一辈子饭的……
监护仪的声依旧平稳,林烨的眼皮却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唐婉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前倾:林烨?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缩,虽然微弱,但确实动了。
医生!医生!唐婉几乎是从轮椅上弹起来,踉跄着扑向呼叫铃。
门被猛地推开,滦雨和医护人员一起冲了进来。
他有反应了!他刚才动了!唐婉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
医生快速检查着林烨的瞳孔和生命体征,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确实有苏醒的迹象,这真是个奇迹……
唐婉被滦雨扶着站在一旁,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像个虔诚的信徒。当医生让开位置时,她看到林烨的眼睫毛在轻轻颤动,像是蝴蝶振翅般脆弱而美好。
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转瞬即逝,唐婉恋恋不舍地松开林烨的手。她明白,接下来的48小时至关重要——只要平稳度过,林烨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我晚上再来看你。她轻声说,指尖最后拂过他的眉骨,像是要记住每一寸轮廓。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谁也没看见,一滴泪水从林烨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
十月下旬,唐婉重新回到了市公安局。
在她复工前一天,顾长军特意到医院找她。老局长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正在给林烨擦手的唐婉,欲言又止。
真不再多休息几天?顾长军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唐婉的动作没停,拧干毛巾的动作娴熟得让人心疼:歇够了。她转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林烨,声音轻了下来,虽然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摇了摇头:不过我想,这家伙要是醒着,肯定第一个撵我回去上班。
顾长军望着她瘦了一圈的脸颊,叹了口气:两头跑太辛苦了。
比起当年在派出所值夜班,这算什么?唐婉扯出个笑容,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那时候您不是说,最看不惯我喊累的样子?
老局长突然哽住。二十年光阴,这个曾经莽撞的小女警,如今已经能笑着咽下所有苦楚。他想起那些年被踹坏又被他悄悄报销的办公室门,想起每次说要扣工资却总在月底偷偷给她加上的执勤补贴。
我安排了三班人轮流守着。顾长军最终只是拍拍她的肩,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顾局。
少来这套。老局长摆摆手,临走时又回头叮嘱,多和他说说话,这小子最听你的。
病房重归寂静。唐婉俯身,额头轻轻贴上林烨的额头。
明天开始就不能整天陪着你了。她的呼吸拂过他的睫毛,但答应我,等我晚上来的时候,你要比现在更好一点。
监护仪突然地响了一声,像是某种郑重的承诺。
唐婉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眼泪却砸在了氧气面罩上:傻子...
窗外,十月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那些光影轻轻晃动,仿佛在倒数着重逢的时刻。
回到市局的第一天,唐婉推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门,所有警员齐刷刷站了起来。
唐队!
王雨桐第一个冲上前,把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塞进她手里:食堂张师傅特意给你留的,说补气血。
赵敏站在旁边,眼眶发红:瘦了。
唐婉接过豆浆,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她环视一周——办公室里的桌子上堆满了同事们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她办公室的椅子被人细心地加了软垫,连电脑屏幕都擦得一尘不染。
都杵着干什么?她仰头灌下半杯豆浆,把空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上个月的案卷呢?王雨桐你蹲点那个贩毒案有进展没有?
办公室瞬间活了过来。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案情讨论声重新填满空间,就像她从未离开过。只有偶尔有人偷瞄向她的目光,泄露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午休时,唐婉独自站在天台。十月的风带着凉意,吹起她利落的短发。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值班警员发来的消息:
【林警官体温36.8,血压正常,刚才手指又动了几下。】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敏默默递来一盒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三鲜馅的,你最爱吃的那家。
唐婉接过筷子,突然说:今早给他刮胡子的时候,他睫毛颤了颤。
赵敏的手顿在半空。
“医生说这是好现象。”唐婉咬开饺子,滚烫的汤汁烫到舌尖也不在乎,所以我得把该做的事都做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她的声音轻了下去,能看见一切都好好的。
唐婉白天在市局忙碌,夜里又匆匆赶往医院照料林烨。日复一日的奔波,让本就清瘦的她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顾长军、冯建宇和赵敏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几次三番想开口劝慰,可话到唇边又都默默咽了回去——他们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听着,唐婉俯身在病床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你可别想着丢下我一个人走。她指尖轻轻抚过林烨的手背,医生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怎么就是不肯醒呢?你就这么狠心,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她微微仰起头,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小婉明年就毕业了...你不是答应过,毕业后就娶我的吗?这话还算不算数?一滴泪珠滚落,在林烨苍白的脸颊上洇开。小柔就要回来了,我该怎么跟她交代...
门外值守的年轻警察再也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向楼梯间,肩膀剧烈抖动着,压抑的抽泣声透过门缝隐约传来。
时光悄然流转,转眼已是2023年1月10日——中国人民警察节。
市政府特意包下整座影院,为这些常年奋战在一线的干警们准备了一场特别的观影活动。银幕上放映的正是唐婉创作的小说《烈焰玫瑰》,这部作品已被改编成电影搬上大银幕。
上午十一点整,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护士...
正在换药的护士闻声立刻俯下身:先生,您醒了?需要什么?
唐婉...林烨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护士猛地直起身,快步冲出病房,迎面撞见执勤的警察:快!里面那位病人醒了!一直在喊唐婉的名字!
什么?!警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唐婉是我们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等等,你说谁醒了?!
林烨!他醒了!护士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醒了?!警察一把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林烨醒了!重复,林烨醒了!
与此同时,江城影院内。
嘟嘟嘟——唐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瞥见来电显示,向身前的顾长军轻拍一下:顾局,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长军点头示意。
唐婉快步走出影厅,接起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