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癫狂。
冰冷的雨丝密集如织,裹挟着远处战场飘来的铁锈味,从客栈破旧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打湿了桌角的信纸,也在佐助的袖口溅开冰凉的湿痕。
佐助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桌腿不稳,垫了半块砖头才勉强止住摇晃。草薙剑斜搁在膝头,剑鞘上的水珠顺着木纹滑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映照出他阴沉的面容。
桌上并排摆着两封信。
都被急切地拆开过,信封边角皱缩不堪。
左边那封,印着木叶的火漆封缄。火漆印已然碎裂,狰狞的裂口中,暗红色的血渍渗透出来,将信纸边缘染成不祥的深褐色,摸上去还带着一丝未干的、令人心悸的黏腻。
右边那封,则以黑色的蜡封死死缄口,晓组织的骷髅标志被雨水晕开,像一张腐烂的鬼脸,紧紧贴在信封上。
佐助的视线先是胶着在木叶的来信上。指尖悬在信纸上方良久,指腹最终蹭到了纸边的血渍,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他最终还是将信纸拿起。纸张薄而脆,血渍洇透了纸背,蹭在指腹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扎心的暖意。
信纸展开。
奈良鹿丸潦草的字迹,与旗木卡卡西工整的笔锋交织在一起,撞入他的眼帘。仿佛两个久违的声音,裹挟着雨声,在他耳边轰然响起:
**“佐助:**
**见字如晤。**
**你读这信时,木叶的樱花……该是落尽了。**
**去年你离开那天,小樱还拽着我念叨,说等你回来,一定要一起去樱花树下吃团子。她说今年的樱花,定然比往年更加绚烂……**
**小樱……**
**她……不在了。”**
墨迹在“不在了”三个字周围晕开,如同未曾干涸的泪水,圈出一片绝望的深黑。
佐助攥着信纸的手猛地收紧。
“刺啦”一声,纸张被捏出数道裂痕,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但那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股窒闷的剧痛来得猛烈。
他想起小樱总挂在嘴边的“要保护大家”;想起她在医疗班弯着腰,小心翼翼为伤员缠紧绷带,发丝垂落遮住眼睛,她便歪着头,用鼻尖轻轻蹭开;想起他离开木叶那天,她追在身后奔跑,发间沾着的樱花瓣飘落在他手背上,那淡到几乎捕捉不到的香气,他却记了许多年。
**“鸣人知道消息时,当场就失控了。”** 鹿丸的字迹在这里颤抖得厉害——可以想象他写下这些字时,指节定然用力到泛白。**“疯了似的冲向晓的据点,九尾的查克拉险些暴走。幸好纲手大人以百豪之术强行压制。如今他在妙木山,随蛤蟆仙人修习仙术,说是要变成‘能劈开月亮的怪物’……既为小樱报仇,也要将你从‘歧路’上拉回来。”**
“仙术……”佐助低声重复,喉咙紧得发疼。他记得鸣人小时候修炼螺旋丸,摔得浑身青紫,爬起来依旧傻笑,说着“佐助你等着,我肯定比你强”。如今竟要去修习那连自来也都需耗费数年心血的仙术——那该是何等沉重的决心,才能让那个永远傻笑的笨蛋,做出这样的选择?
**“木叶变化不大,只是……安静了些。”** 鹿丸的字迹忽然软了下来,像是在刻意放松紧绷的情绪。**“樱花树下的石凳,还留着你当年刻下的‘佐助到此一游’。孩子们将它视若珍宝,谁也不许刮掉。总有人拉着我的衣角问:‘鹿丸哥哥,佐助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说过要教我雷切的。’**
**卡卡西老师让我转告你,等你回来,他教你新的雷遁——‘雷切·双兽’,比你以往所用的更加凌厉,还能与螺旋丸配合。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信的末尾,是卡卡西的字迹,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带着金石般的坚硬:**“佐助,小樱的仇,我们一同来报。木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佐助死死盯着“小樱的仇”四个字,喉结剧烈地滚动。
窗外骤然炸开一道惊雷,惨白的闪电将他僵硬的脸照得一片雪亮,也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猩红。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小樱倒在血泊之中,手里还攥着准备分给孩子们的糖果,粉色的头发被鲜血浸透。她的眼睛却睁着,仿佛仍在等待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他指尖颤抖着,伸向另一封黑色的信。
指尖刚触及信封,那黑色的蜡封竟如同活物般融化——顺着他的指缝流淌,露出里面泛黄的羊皮纸。
字迹是用血书写的,暗红色的墨迹黏稠未干,仿佛刚刚从血管中抽取出来。
**“宇智波佐助:**
**我们知晓你已阅过来自木叶的信笺。**
**亦知晓你此刻正承受着何等痛楚。**
**春野樱的死,不过是下属失手。**
**然,此等琐事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我们能令她……重返人间。”**
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从“重返人间”三个字上滚落,在桌面上晕开,如同一朵凝固的、丑陋的血色樱花。
**“月之眼计划,你应有所耳闻。”**
**以无限月读笼罩整个忍界,将所有人的灵魂,囚禁于完美的幻梦之中。**
**在那里,春野樱会微笑着呼唤你的名字;**
**会为你包扎修炼时留下的伤口;**
**会在樱花树下,等待你归家;**
**会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一字一句,尽数告知于你。”**
**“你所渴求的一切,我们皆可赐予。”**
**“只要你加入‘晓’。”**
**“杀了旗木卡卡西,摧毁那个令你失去一切的木叶。”**
**“我们便助你实现这……‘愿望’。”**
**“大蛇丸 留”**
佐助盯着那行蛊惑的字句,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小樱的笑容——不是墓碑上冰冷的遗照,而是她在忍者学校,举着满分的卷子追在他身后,喊着“佐助你看!我这次比你高一分!”;是他修炼雷切摔破膝盖时,她红着眼眶为他涂药,低声埋怨“笨蛋!不会用查克拉保护自己吗?留下疤痕怎么办?”;是他离开那日,她塞给他那枚樱花标本,声音细若蚊蚋“这个……你带着,想木叶的时候,就看看”……
“幻术……”他指尖抚过羊皮纸上冰冷的血字,那刺骨的凉意,反而让他清醒了半分。他想起佩恩侵袭木叶时的惨状,想起迪达拉高呼“艺术”的疯狂。晓所承诺的“没有痛苦的世界”,不过是以谎言编织的囚笼。
可是,小樱的笑靥,她指尖的温度,她雕刻的樱花木雕……这些,才是真实不虚的,是失去了,便再也寻不回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小樱赠与的护身符,一枚樱花形状的木雕,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还带着淡淡的、仿佛永不消散的樱花香气。
仿佛她从未离去。
佐助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那凛冽的寒意,却无法浇灭内心的翻江倒海。
雨幕中,夕雾镇的樱树被狂风撕扯,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掉进积水中,像一滴滴凝固的血液,又像是破碎的回忆。
七岁那年,忍者学校的操场。小樱踮着脚尖,为他系好歪斜的护额。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的额头,她立刻红了脸颊,却还嘴硬道:“别乱动,系歪了就像笨蛋一样。”
十二岁那年,修炼场。他练习雷切摔在岩石上,膝盖鲜血淋漓。小樱跑过来,从医疗包里掏出药膏,眼泪滴在他的伤口上,滚烫灼人。她骂他“不会珍惜自己,将来怎么保护重要的人”。
十五岁那年,终结之谷的前夜。小樱哭着抱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说“佐助,求你别走……别离开我们……”。后面的话语被哽咽吞没,可他记得她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喜欢……”
佐助的指尖抵着下唇,尝到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他从未听她亲口将告白说完。却在无数个瞬间,清晰地接收到了她的心意——是她悄悄放在他课桌里的伤药;是他修炼至深夜,她默默递来的温水;是所有人都孤立他时,她依然固执地站在他身边。
而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他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
佐助转身,目光再次落回桌上的两封信。
木叶的信,字里行间浸透着温暖的羁绊与沉甸甸的责任;
晓的信,是包裹着糖衣的、淬毒的匕首。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报仇……杀了佩恩,杀了长门,杀尽所有伤害她的人。可即便杀光了他们,小樱就能回来吗?那些真实的时光,能够重来吗?”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闪电的光芒,在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眼中的少年,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如同一头被困在回忆与现实牢笼中的野兽。
草薙剑自膝头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清越的剑鸣撕裂了雨幕,也仿佛劈开了他心中纷乱的迷雾。
他弯腰拾起长剑,指尖拂过剑刃的寒光,如同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小樱……最讨厌谎言。她曾说,‘佐助你撒谎时,耳朵会微微发红,我一眼就能看穿’。晓的幻术,是弥天大谎,一触即碎。”
“她的笑容,她掌心的温度,这木雕上残留的樱花香气……这些,才是真实。绝不能……以践踏这份真实为代价,去换取虚假的慰藉。”
剑锋低垂,指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一道修炼雷切时的旧疤,是小樱亲手为他涂的药。
“鸣人在妙木山苦修仙术,立志成为‘能劈开月亮的怪物’。我若回去,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我们联手,定能将那些伤害过小樱、践踏过木叶的渣滓……统统送入地狱!”
雨,不知何时停了。
乌云散开些许,清冷的月光从窗缝渗入,落在桌上的樱花木雕上,为其镀上一层柔和的微光。
佐助拿起木雕,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小樱亲手雕刻的,当年她刻坏了三个,才做出这个完美无缺的,还笑着说“佐助你要是敢弄丢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樱,等我。”
他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客栈内回荡,不再有丝毫犹豫,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坚定。
“这次……我不会再逃了。带你回家,回木叶,回到……我们曾经共同存在过的地方。”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穿透晨雾,照亮了小镇的街道。
佐助背起草薙剑,腰间悬挂着那枚樱花木雕。
他推开门,晨雾缠绕着他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阳拉得很长,如同一柄指向木叶方向的利剑。
他没有回头,脚步沉稳。
每一步,都坚定地迈向木叶的方向。
路过镇口的樱树时,一片残留的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柔软得……仿佛是她无声的触碰。
“鸣人,卡卡西老师……”
他念着这些名字,眼底的迷茫已被尽数驱散,只剩下坚硬的决意。
“我回来了。小樱的仇,由我们一同来报;木叶的未来,由我们共同守护。”
后颈的皮肤突然传来熟悉的麻痹感。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那股属于晓组织的、带着黑咒印的查克拉,再次如影随形。
它飘荡在镇口的雾气中,如同一条甩不掉的毒蛇。
而在晓组织幽深的地下基地里。
密室中的水晶球“嘭”地一声炸裂,碎片四溅。
大蛇丸捏着一块锋利的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黑色的血液自他嘴角渗出,滴落在红云黑袍上,晕开污浊的痕迹。
“愚蠢的东西……竟选择那虚伪的温暖,放弃唾手可得的永恒之力。”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
“他以为回归木叶就能得到救赎?就能忘却春野樱的死?天真得……令人发笑。”
药师兜捧着文件,恭敬地递上时,动作轻缓:“大蛇丸大人,佐助已确认前往木叶。是否需要派遣白绝部队拦截?应能在他抵达前……”
“不必。”
大蛇丸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而疯狂的笑容,蛇瞳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让他回去。让他亲眼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看着木叶化为焦土,看着春野樱的幻影在他面前彻底破碎——届时,他自会明白,唯有‘晓’,唯有‘月之眼’,才能赐予他真正的救赎!”
他转身,望向墙壁上那巨大的、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无比诡异的“月之眼”图腾。
“佐助,你会回来祈求我的。”
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充满了笃定。
“待你尝尽世间至痛,便会知道,唯有我……能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兜低头称是,眼角余光却扫过地上的水晶球碎片——碎片之中,映出一道并非白绝的、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指尖缠绕着蛇形查克拉,正悄然走向密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