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笔用紫貂和猞猁皮换来的巨款,秦建国的心并没有完全踏实。这笔钱是通往新生活的路费,但要在城里安家落户,让念秋和石头过上宽裕些的日子,还差着最关键的一股劲。老马那句“开春化冻前抓紧”的提醒,像悬在头顶的时钟,滴答作响地催促着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头在树洞里冬眠的黑熊。熊胆,才是山里真正的“软黄金”,其价值远非几张皮毛可比。之前按兵不动,是出于猎人的谨慎和对风险的评估。如今,有了前期积累兜底,有了明确的时间紧迫感,这步险棋,必须走了。
他使用的56式半自动步枪,压满十发子弹,是他敢打黑熊主气的最大依仗。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掉以轻心。熊在冬眠末期的凶性,以及那身厚实脂肪和肌肉的防护能力,他听老猎人无数次说起过。必须计划周详。
他不再仅仅是远观。几次巡山,他冒着风险,悄无声息地接近到距离熊仓几十米的位置,仔细观察树洞周围的积雪、树干上的痕迹,判断这头熊近期的活动状态(虽然冬眠,但偶尔会挪动)。他甚至在逆风处,用望远镜长时间观察树洞口凝结的霜花变化,以此判断熊呼吸的频率和深度,确认其仍在沉睡,且状态相对稳定。
猎枪被反复擦拭,每一发7.62毫米步枪弹都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他选择的射击位置,是在熊仓侧上方的一处小坡,距离约六十米。这个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便于瞄准熊仓内部可能暴露的致命部位(头部、脖颈),且周围有岩石和倒木作为依托和掩护。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条退路相对顺畅的路线,万一出现意外,他可以迅速后撤,利用树木和地形与受伤的熊周旋,并用步枪的连续火力压制。
行动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阴沉无风的早晨。这种天气,声音传播相对较远,但能见度尚可,最重要的是,没有风声会干扰他的听觉和掩盖他的动静。
他像一只狩猎的雪鸮,无声地进入预设阵地,将56式半自动步枪稳稳地架在岩石的天然凹槽上,调整呼吸,枪口对准那个黑黢黢的树洞入口。通过之前观察判断的熊躺卧姿势,他预估了其头部和心脏的大致方位。
林间死寂,只有他自己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声。他扣下了第一枪的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子弹钻进树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树洞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咆哮!巨大的声浪震得树洞口的霜雪簌簌落下!
秦建国心知第一枪恐怕未能致命,他眼神冰冷,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凭借56式半自动的优势,根本不给黑熊完全冲出树洞的机会!他迅速退壳、上膛,凭借感觉和经验,对着树洞内因咆哮而可能暴露出的头部和胸腔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又是连续三声急促的枪响!子弹精准地射入树洞深处。
树洞里的咆哮声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和疯狂的挣扎撞击声,整个枯树都在剧烈摇晃,但那股试图冲出来的凶猛势头,显然被这接连不断的精准火力死死按在了洞里!
秦建国停止射击,枪口依旧死死瞄着洞口,耳朵捕捉着里面的动静。沉重的喘息声、挣扎声逐渐变得微弱,最终,只剩下一些无意识的抽搐和汩汩的流血声。
他没有立刻上前。猎人最基本的耐心他从不缺乏。他静静地等待了将近一刻钟,直到树洞里再没有任何声息,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谨慎地靠近,手里紧握着步枪,随时准备补枪。来到树洞口,借着微弱的光线向内看去,只见那头庞大的黑熊已经瘫倒在窝里,头部和胸腹部有几个明显的弹孔,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垫材,显然已经毙命。
秦建国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利用半自动步枪的连续火力,在安全距离外进行压制性射击,避免了与暴怒状态下的黑熊近身搏斗的巨大风险,这才是现代武器赋予猎人的正确战术。
接下来的工作繁重而血腥。他将熊尸从树洞里费力地拖拽出来。剥皮、取胆、砍下熊掌。当那颗沉甸甸、深褐色、包裹着珍贵胆汁的熊胆被他完整无损地取出时,即便是以他的沉稳,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激动。这才是他此次冬季狩猎的终极目标。
他依旧只带走熊皮、熊胆、熊掌和部分最好的熊肉。将现场仔细处理过后,他背着这份沉甸甸的收获,踏上了返回护林点的路。这一次,他的步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回到小屋,他立刻着手处理熊胆,用细线扎紧胆管,挂在阴凉通风处慢慢阴干。熊掌也用传统方法腌制保存。他看着这些最后的、也是价值最高的收获,心中明白,他在山林里的使命,已经接近完成了。
年关在即,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喜庆。秦建国独自在护林点过了这个年。他没有太多感伤,反而利用正月里相对清闲的时间,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手尾。
他不再进行危险的狩猎,而是以采集药材为主。他深入背阴的山谷,寻找越冬的“冻青”(槲寄生),在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下,挖掘年份足够的北五味子和党参。这些药材,他准备分批送到县里的药材收购站,换来的钱将是明面上他积攒的“合法”收入,为他后续的离开提供合理的解释。
冰雪消融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屋檐下开始出现细长的冰棱,正午的阳光也带上了一丝暖意。秦建国知道,是时候了。他需要再去见一次老马,将这最后的“硬货”出手,然后,就可以向赵大山和公社,提出那个早已在心底酝酿了无数遍的辞呈了。
他站在护林点前,望着远处山峦上开始变得斑驳的积雪,山风拂面,已带上了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一个时代即将结束,另一个时代,正等着他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