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川离开后,当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盯着剪刀上新出现的桥形纹路,总觉得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黑水潭的水面平静如镜,但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一座若隐若现的青石桥。
老板!胡离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炸响,吓得我差点把剪刀扔出去,你发什么呆呢?
我回头,看见小狐狸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九条尾巴像扇子一样展开,挡住试图偷吃的苏挽。
没什么。我收起剪刀,只是在想黑袍人的事。
胡离的耳朵警觉地竖起:那个推林小川女友的?
不止。我走到柜台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从珊瑚宫到怨桥,每个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纸页上是这些年来我记录的异常事件。奇怪的是,每次事件中都会出现一个黑匣子——珊瑚宫壁画里,怨桥的幻象中,甚至三十年前爷爷的笔记里。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胡离用爪子戳了戳纸上我画的匣子草图。
不知道。我摇头,但每次它出现,都会带来灾难。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一个浑身湿透的老者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木盒。
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更诡异的是,那些水珠不是透明的,而是泛着淡淡的黑色。
典当。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个...太危险了...
我警惕地没有上前:什么东西?
老者颤抖着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叠老照片。最上面那张显示一座石桥,桥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正捧着个黑匣子。照片右下角写着日期:1983.07.15。
这是...怨桥?我眯起眼睛。
老者点头,又摇头:不全是。这是它的原型,青石桥。他指着照片背景中的建筑,看这里。
我凑近细看,桥头立着块石碑,碑文已经模糊,但隐约能认出二字。更远处有座塔的轮廓,和玲珑塔有几分相似。
七窍玲珑塔?我心头一震,那座桥是塔的一部分?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翻出第二张照片:同样的桥,但桥面多了几道裂缝,裂缝中渗出黑色液体。黑袍人站在桥中央,黑匣子已经打开,无数黑虫从里面涌出。
1983年7月15日,第一起失踪案。老者的手指在照片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十二个守桥人,一夜之间全消失了。
第三张照片更加惊悚:桥面完全被黑液覆盖,上面漂浮着十二双布鞋。黑袍人站在桥头,手里拿着根红线,像是在测量什么。
你到底是谁?我盯着老者湿漉漉的眼睛,为什么有这些照片?
老者苦笑,从怀里掏出张工作证——市档案馆,文物修复科,林守城。证件上的照片比他年轻许多,但眼神同样疲惫。
我是林小川的父亲。他说,也是当年第一个发现黑匣子的人。
我猛地想起林小川说过的话:等等...你说你儿子是最后一个记得怨桥的人,那你...
我也忘了,直到三天前。林守城从木盒底层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我收到了这个。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青石桥下,七窍藏心。字迹我很熟悉——是爷爷的笔迹!
这是爷爷写的?什么时候?
不知道。林守城摇头,它就夹在我工作日记里,可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收到的。
胡离的尾巴不安地摆动:老板,这不对劲...
我当然知道不对劲。爷爷已经去世多年,怎么可能现在送信?除非...
除非他预见到了什么。我喃喃自语,拿起剪刀对着照片照去。
暗金碎片上映出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的黑袍人突然转头看向镜头,他的脸不是模糊的,而是被某种东西覆盖着,像是...另一张脸!
两张脸?胡离的狐毛炸开,什么意思?
我还没回答,当铺突然剧烈震动!黑水潭的方向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一股腐臭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他来了!林守城惊恐地后退,他感觉到我们知道了!
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缓缓向当铺走来。
雨水在他周围形成诡异的漩涡,所有落在他身上的雨滴都变成了黑色。
胡离!我大喊,去后院守着黑水潭!别让任何东西出来!
小狐狸二话不说冲向后院,九条尾巴上的狐火在雨中划出明亮的轨迹。我转向林守城:照片里那个黑匣子,现在在哪?
不知道。老人脸色惨白,但我知道谁可能知道——当年唯一没失踪的守桥人,老赵。
他在哪?
市精神病院,东楼地下室。林守城的声音越来越弱,三十年来,他只会说一句话:别打开匣子
黑影已经走到当铺门前,雨水拍打门板的声音像是无数手指在抓挠。林守城突然抓住我的手:小心红线!黑袍人用红线测量桥的长度,他说...桥的长度就是遗忘的时间...
门把手开始自己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抄起剪刀对准门口,暗金碎片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前厅。
从后门走!我推着林守城向后,去找老赵,问出匣子的下落!
老人踉跄着跑向后院,我则死死盯着正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手指上缠着根红线,红得刺眼。
持剪人。门外的声音像是千百人的合声,把照片还给我。
我咬紧牙关,剪刀的金光与门缝中渗入的黑雾对抗:你是谁?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黑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是个低沉的男声,我在救他们。遗忘是最大的仁慈。
门缝又开大了一些,我看清了黑影的脸——是照片上的黑袍人,但他的脸上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还有另一张脸在蠕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握紧剪刀,手心里全是汗。
黑影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抓向柜台上的照片。我挥剪迎上,刀锋划过他的手腕,却没有血,只有一缕黑烟飘散。
没用的。黑影轻笑,你伤不到我,就像你爷爷当年一样。
爷爷?我心头一震,攻势稍缓。黑影趁机突进,整个身体如烟雾般涌入当铺,瞬间填满了半个房间。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男有女,都是痛苦扭曲的表情。
看,这些都是被我拯救的人。黑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
我后退几步,背抵着柜台:你管这叫拯救?把他们变成没有记忆的傀儡?
总比活在痛苦中强。一张人脸突然凑近,我认出是林小川的女友小雅,比如她,被最爱的人背叛,推下桥去...
胡说!我厉声打断,林小川没有推她!是你!
黑影大笑,笑声震得窗户嗡嗡作响:证据呢?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被修改过的记忆。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颤。如果记忆能被修改,那林小川看见的真的是真相吗?我亲眼所见的一切,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就在我分神的瞬间,黑影突然扑向柜台上的照片!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从后院射来,精准地击中黑影。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烟雾般的身体被红光灼出一个大洞。
沈晦!我惊喜地看向红光来源。
夜游神的身影在后院浮现,他手中的红线如灵蛇般舞动,将黑影逼退到角落:持剪人,退后!
我趁机收起照片,退到沈晦身边:你怎么来了?
红线。沈晦简短地回答,眼睛始终盯着黑影,他动用了红线之力,我能感应到。
黑影在角落重新凝聚,脸上的膜裂开一道缝:夜游神...你也要插手?
规则不容破坏。沈晦的红线在空中织成一张网,生死有界,记忆有主,你越界了。
黑影突然狂笑,笑声中他的脸完全裂开,露出下面那张真正的脸——我惊骇地发现,那竟是林守城的脸!
林...守城?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怎么会...
沈晦厉声喝道,那是他吞噬的面容!看清楚了!
我定睛一看,那张脸虽然和林守城相似,但更加苍老,眼神也更加疯狂。最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中。
老赵?我突然明白过来,你是那个失踪的守桥人!
黑影——或者说老赵——的脸扭曲了一下:聪明。但太迟了。他猛地扯断脖子上的红线,既然你们知道了,那就一起遗忘吧!
红线断裂的瞬间,整个当铺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塌陷,柜台上物品飘浮起来,然后像被橡皮擦抹去般一点点消失。最可怕的是,我的记忆也开始模糊,连手中剪刀的形状都在变得不确定...
糟了!沈晦抓住我的肩膀,他在抹除这个空间的存在!
千钧一发之际,胡离的尖叫声从后院传来:老板!潭水!
我转头看去,黑水潭的水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一座桥的倒影——正是照片上的青石桥!更惊人的是,桥上站着个人影,正拼命向我们挥手。
是林守城!他怎么会在潭水里?
没时间多想了。沈晦的红线缠住我的腰:跳进去!那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胡离——
她已经在桥上了!沈晦推着我冲向潭水,
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崩塌的当铺,咬牙跳入黑水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围了我,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爷爷教我使用剪刀,胡离第一次来当铺,苏挽的魂魄被装入银瓶...这些记忆正在被一根红线串联起来,而那根线的尽头,站着黑袍人。
水底的光越来越亮,我奋力游去,最终冲破水面——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青石桥上。胡离和林守城正焦急地等在桥头,而桥的另一端,沈晦的红线笔直地伸向黑暗深处。
这是哪?我爬上岸,湿透的衣服迅速变干。
记忆之桥。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我抬头,看见桥上坐着个白发老人,手里捧着个黑匣子,欢迎来到真相之地。
老人抬起头,我震惊地发现他的脸和林守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沧桑,眼神也更加清明。
你是...老赵?我试探着问。
老人点头,轻抚黑匣子: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持剪人。
林守城踉跄着跑向老人:师父!你还活着?
活着?老赵苦笑,不如说被困在这里。为了守护这个匣子,我把自己锁在了记忆里。
胡离的尾巴炸开:所以外面那个黑影是...
是我的怨念。老赵叹息,被匣子放大后的怨念。
我走近几步,警惕地盯着黑匣子: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老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开匣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刻着七个字:七窍玲珑塔之心。
这不是容器。老赵的声音轻得像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