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赵子龙。”
“你的头,我要了。”
韩破军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将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都短暂地压了下去。
围成铁桶阵的狼群士卒,下意识地又退开一圈,火把的光芒在圈内跳跃,将这片修罗场中心的两人映照得如同神魔对决。
赵云没有回应。
在韩破军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将毕生武道意志、残存气力、以及所有不屈傲骨融为一体的——决死一击!
“嗡——!”
龙胆亮银枪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震鸣,仿佛真龙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志!赵云人与马,马与枪,完美融合成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闪电!没有虚招,没有试探,将百鸟朝凤枪法的精髓与沙场搏杀的狠戾凝聚于一点,枪尖寒芒炸裂,直刺韩破军咽喉!这一枪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枪风凌厉,将韩破军额前几缕发丝都逼得向后激扬!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枪,韩破军血眸之中非但没有凝重,反而燃起了一丝见猎心喜的猩红光芒!他不退不避,脚下大地轰然龟裂,身形如同鬼魅般前冲,手中血色长刀由下而上,逆斩苍穹!
刀身之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粘稠如血的光泽!
“铛——!!!!!!!”
枪尖与刀锋,于千分之一刹那,悍然对撞!
撞击产生的声浪不再是声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轰然炸开!离得稍近的数十名狼群士卒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耳鼻瞬间渗出血丝,惨叫着踉跄倒退!
火星!如同火山喷发般耀眼的火星,以碰撞点为中心,疯狂四溅飞舞,将周围映照得忽明忽暗!
赵云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暴戾的恐怖巨力,沿着枪杆狠狠轰入他的双臂、躯干,乃至五脏六腑!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座下神骏的白马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悲鸣,四蹄生生陷入地面!
韩破军身形微丝未动,唯有血眸中的光芒炽盛了一分。
“有点意思。”他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手腕一翻,血刀如同附骨之疽,贴着枪杆向上迅猛绞杀、削斩!刀法霸道诡谲,带着撕裂一切、吞噬一切的意志,直奔赵云五指!
赵云丹凤眼怒睁,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猛地回抽长枪,枪身如灵蛇般剧烈抖动,险之又险地格开这断手的一削,枪纂顺势如毒龙出洞,点向韩破军持刀的腋下空门!攻守转换,妙到毫巅!
“嗯?”韩破军发出一声轻咦,似乎对赵云能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发出如此精准反击感到一丝意外。但他动作丝毫不停,血刀划出一道违反常理的诡异弧线,刀背如同山岳般沉重地磕在枪纂之上!
“锵!”
赵云只觉一股巨力涌来,枪纂被狠狠荡开,中门顿时大开!
韩破军岂会放过这等机会?血刀顺势而下,刀势在刹那间由诡谲转为纯粹的、暴戾的狂猛!如同血色瀑布从天而降,又似万千雷霆同时炸裂!
“铛!铛!铛!铛!铛!”
血刀与银枪,在这片被火光与死亡环绕的战场上,展开了超越凡人想象的激烈碰撞!每一次交击,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都溅起漫天刺眼的火星!
赵云将毕生所学施展到了极致!百鸟朝凤枪法演化无穷,时而灵巧如穿花蝴蝶,在重重刀影中寻觅生机;时而刚猛如泰山压顶,以攻代守,枪枪搏命!他的枪影漫天绽放,如同绝望中开出的银色之花,守得密不透风,偶尔的反击更是刁钻狠辣,直指韩破军周身要害!他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精华,进行这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绽放!
周围的狼群士卒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骇然。这常山赵子龙,果然名不虚传!身受重伤,深陷重围,竟还能与狼王战到如此地步!
然而,韩破军的刀,太强!太霸!太快!
那柄血色长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它不再拘泥于任何招式,每一刀都蕴含着崩山裂地的纯粹力量,每一式都带着斩断轮回的恐怖意志!这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杀戮艺术,将“力”与“速”推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赵云的枪法虽精妙绝伦,却如同精美的琉璃撞上了沉重的混沌铁锤,在绝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被一点点地压制、碾碎!
二十合!赵云臂甲被一道凌厉的刀气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出现,鲜血瞬间染红了亮银甲袖。
三十合!韩破军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赵云横枪硬架,虽架住了刀锋,但那恐怖的力道却透甲而入,他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强行咽下,胸前的亮银甲被逸散的刀气划开,鲜血浸透了内衬。
四十合!赵云呼吸已然紊乱如风箱,枪法不再如最初那般圆融无暇,破绽开始显现。亮银甲多处破损,浑身浴血,仿佛从血池中捞出。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那杆龙胆亮银枪依旧死死守护着身后那座孤城的方向。
韩破军如同最冷酷的猎人,不断地施加着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消耗着赵云本已如风中残烛的气力与精神。他的血眸始终冰冷,仿佛在欣赏着猎物最绚烂,也是最后的挣扎。
“赵云!你技止于此了吗?!”韩破军猛然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周身气势陡然再攀一个高峰!血色长刀之上的红芒暴涨,仿佛饮尽了万千鲜血!刀势再变,不再有任何花哨,只剩下最纯粹、最极致的——快!与重!
“接我这一刀!”
血刀高举,如同刑天之斧,带着裁决众生、劈开混沌的恐怖意志,朝着赵云当头斩落!刀未至,那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已经压得赵云周身骨骼咯吱作响,脚下地面寸寸龟裂!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这是最后了!他猛地吸气,不顾周身撕裂般的剧痛,将残存的所有、一切——生命、意志、魂魄,尽数灌注于手中这杆伴随他一生的龙胆亮银枪之中!
“韩破军!!!”
他发出一声震荡四野的咆哮,不再防守,人马合一,挺枪直刺!枪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枪尖寒芒凝聚到极致,仿佛化作了一条欲要挣脱枷锁、冲天而起的银色狂龙!这是常山赵子龙,最后的冲锋!
百鸟朝凤,终曲——凤唳九天!
枪出,无悔!
刀落,无回!
在所有狼群士卒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那无数火把摇曳的光芒中,血色与银色,两种极致的光芒,轰然对撞!
“轰——!!!!!!!!!”
这一次的巨响,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仿佛天穹被撕裂,大地被洞穿!
碰撞的中心,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短暂失明!
紧随而来的,是一连串令人牙酸、心碎的——“咔嚓…咔嚓…砰!!”
龙胆亮银枪,那杆诛杀无数名将、伴随赵云一生传奇的神兵,在那无匹的巨力和血色长刀的绝世锋芒之下,竟从中寸寸断裂!破碎的枪杆与零件如同银色烟花般四散崩飞!
银色的光芒,瞬间黯淡、消散。
赵云的冲锋之势戛然而止。
血光,一闪而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韩破军与赵云,错身而立。
韩破军缓缓将血刀收回,刀身之上,竟依旧光洁如新,未沾染一滴鲜血,唯有那暗红流光,更加妖异。
赵云依旧保持着挺枪冲锋的姿态,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眼,望向远处那座在黑暗中轮廓模糊的成都城,目光中带着一丝未能穿透这重重黑暗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与释然。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即,他那伟岸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山岳,缓缓地、却坚定地,从马背上向后倒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砸在地面,也砸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心上。
常山赵子龙,卒。
屹立不倒,怒目圆睁,望向成都的方向。
战场之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唯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夜风呜咽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位传奇的逝去而哀悼。
狼群士卒们看着那道即便死去也依旧不肯弯折脊梁的银甲身影,眼神复杂,有胜利者的狂热,有对强者的敬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韩破军站在原地,血眸注视着赵云的尸身,沉默了片刻。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条好汉。”他再次给出了这个评价,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比评价黄忠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
随即,他眼中那丝微澜瞬间消失,恢复了那掌控生死、冷酷无情的狼王本色。
“厚葬。与黄忠同礼,将其尸身与断枪合葬。”
命令下达,他转而看向一旁肃立的韩六,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着碾碎一切情感的冰冷:
“斩下首级,高悬辕门之外。”
“让成都城头那些还抱有幻想的蝼蚁,都看清楚——”
“这!就是顽抗到底,唯一的下场!”
“诺!”韩六肃然应命,大步上前,手中巨斧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
当赵云那怒目圆睁、须发戟张、依旧带着不屈傲气的头颅,被高高挑起,悬挂在狼群大营最显眼的辕门旗杆之上时,一股无形的、比严冬更刺骨的绝望与恐惧,如同瘟疫般疯狂扩散,瞬间席卷了整个成都城头。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守军,心中那最后一根名为“希望”的弦,彻底绷断!
枪断人亡!血染征袍!龙魂归天!悬首立威!当常胜将军的不屈傲骨最终倒在狼庭之前,他那高悬的首级,已然化为碾碎成都最后抵抗意志的、最血腥、最直接的——终极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