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站在飞天舰船头,海风裹挟着焦糊气息扑面而来。三个月前从此地启航时,听武朝海岸线还缀着渔火连绵的光点,如今只剩断桅残帆在墨色海浪间沉浮。刘威沉默地递过望远镜,镜片划过他掌心未愈的伤口——那是三日前突围时被断裂缆绳抽出的裂口。
“东南三十里,青州港的烽火台塌了。”薛师的声音干涩,他手中罗盘指针正剧烈震颤,指向内陆都城方向,“龙脉气息断了……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地气。”敖钦长老的龙鳞在暮色中泛起暗金波纹,他指向海岸线后升起的扭曲黑烟:“渊神的腐化已渗进泥土了。”
夜幕降临时,飞天舰潜入一处荒废礁湾。陈强抚过舰身龙鳞甲片上的裂痕,想起临行前长公主在梅树下斟酒:“若天下倾覆,你当如何?”那时他答臣必踏海而归。如今海已踏过,归处却成深渊。噬源珠在怀中发烫,晶板上的“定星盘”图纸浮现最后一行小字:“星火不灭,唯在心传。”
突然,礁石后传来枯枝断裂声。十余名衣衫褴褛的流民踉跄冲出,为首的老兵认出靖海侯旗号,嘶跪在地:“侯爷!国师挖了皇陵地宫……陛下成了傀儡,都城的人在互相撕咬……”他扯开衣襟,胸口蔓延着蛛网般的黑纹,“喝过符水的人,眼睛会变成漩涡……”
陈强将水囊塞进老兵颤抖的手,回头望向海平面。暮色中,飞天舰的龙纹帆正在降下,像一道缓缓闭合的眼睑。
子夜时分,敖钦长老以龙血绘出阵法,光晕中浮现都城景象:宫墙裂开蛛网状的深壑,祭坛上站立着身披国师袍的阴影——那阴影的轮廓,竟与窥天镜中渊神触须一模一样。薛师突然指向阵法边缘:“看祭坛侧面!那些锁链捆着的是……”
“朝中老臣。”陈强碾碎掌中礁石。兵部尚书被铁钩穿过肩胛吊在阵眼,翰林院学士的舌头钉着咒符。而高踞祭坛顶端的国师,正将一瓶暗红液体倒入青铜鼎——那是混着皇族血脉的“人丹”。
“他要在冬至日借万民怨气撕裂界壁,迎接渊神本体。”敖钦龙瞳收缩,“但有个破绽……祭坛核心需至阳之物镇压反噬。”
陈强想起晶板记载的“星辰之心”。他取出得自浮空城的深蓝晶石,石心一点金芒突然大盛——这竟是守镜一族预言中“心火之源”。
“没有时间凑齐材料炼制定星盘了。”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晶石上,“但若以心火为引,或许能暂时唤醒地脉对抗腐蚀。”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海岸线传来马蹄声。一骑白马冲破晨雾,鞍上跃下满身血污的传令兵:“侯爷!长公主携玉玺退守北疆,但军中混进邪祟……”他忽然僵住,眼眶涌出黑色黏液。刘威斩马刀掠过,假传令兵化作飞灰,原地只余一张人皮符咒。
“陷阱。”薛师踩碎符纸,“他们在试探我们是否归来。”
陈强沉默着展开海图,在废弃的落星湾画圈:“今夜子时,从这里潜入地下暗河,直通皇陵地宫。”他解下靖海侯令牌扔进浪潮,“但这次不必潜行——我们要让国师亲眼看着祭坛崩塌。”
冬至夜,祭坛上的青铜鼎沸腾如血。国师张开双臂吟唱咒文,却见天际星辰骤然大亮。一点金芒从地宫裂口炸开,陈强踏着龙族逆鳞凝成的光阶跃出,掌心心火晶石如旭日升腾:“你看错了星图——巡天监真正的‘定星盘’,从来是万千生灵的愿力!”
晶石爆裂的金光中,被捆缚的臣民腕间锁链寸断。都城各地升起微弱光点——老工匠用祖传刻刀凿穿符石,农妇以纺锤挑破蛊虫囊袋,孩童用炭笔在墙上画出破咒图腾。这些星火之光汇成洪流,冲垮了祭坛基座。
国师在崩塌中尖啸:“渊神永生不灭!”陈强却斩断祭坛旗杆,杆头挑着先帝赐下的靖海侯官印:“但人性会。”官印砸进鼎炉,与腐化的玉玺同焚于火。
天光破晓时,陈强站在皇城最高处,看硝烟散去的街道上幸存者互相包扎伤口。薛师捧着残缺的定星盘图纸走来:“材料虽毁,但炼制法门已刻进百姓口传的歌谣里。”
敖钦长老化回人形,龙角断茬处闪着新光:“龙族愿与人族共守心火。”
三个月后,北疆军帐内,长公主将新铸的“巡天镜”碎片交给陈强。镜面映出东海深处缓缓旋转的深渊裂隙,也映出海岸线上重新点起的渔火。“定星盘无需炼成实体了。”她轻笑,“它就在学堂童子的启蒙课本里,在渔民夜航的灯笼光中。”
陈强走出军帐,怀中噬源珠已石化成普通石子。远处新建的学堂里,孩子们正朗读刻着星图口诀的铁碑——那是用坠毁的飞天舰残骸熔铸的。
海风永不停歇,而下一场远征正在每一盏新点起的灯烛中悄然生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