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
相较于其他宫苑因初雪而略显不同的氛围,瑶华宫内却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了太久的沉寂。
宫门紧闭,连值守的太监都仿佛泥雕木塑,感受不到多少生气。
突然,宫门外传来一阵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的钟鼓之声,那是圣旨降临的前兆!
几乎是同时,瑶华宫深处那间静室之中,盘坐了不知多久的惠妃姬瑶,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精光暴涨,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一股远比十年前更加凝练、更加厚重的金丹中期灵压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使得静室内的空气都为之扭曲了一瞬,墙壁上的星辰暖玉光华流转,地面幽海寒铁映照出的光影都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她听到了!那等待了整整十年的声音!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委屈,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重新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状态。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静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惠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依旧穿着那身暗金色的闭关法袍,容颜似乎比十年前更加冷艳,眉宇间沉淀下的不再是单纯的傲气,而是一种深沉的威严与历经磨难后的坚韧。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来告知消息的姬瑶,以及同样满脸喜色、侍立一旁的姚星、姚月两位良人,还有那些匍匐在地、激动不已的瑶华宫宫人。
“慌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更衣,接旨。”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失态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
但所有熟悉她的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海面之下,压抑了十年的汹涌暗流,正在疯狂地涌动。
当瑶华宫沉重的大门在宣旨太监尖细的唱喏声中缓缓开启,当那道象征着束缚解除的明黄色圣旨被惠妃恭敬地接过时,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比风雪更快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座皇城,乃至前朝!
惠妃解除禁足了!
这道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六宫。
长春宫内,端贵妃姜氏正在欣赏一盆新进贡的、在冬日里依旧绽放的“雪玉寒梅”。
听到漱玉的禀报,她拈着花枝的纤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欣赏,只是唇角那抹惯有的、雍容的笑意,似乎淡了几分,眼底深处则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到底……还是出来了。”她轻声自语,听不出情绪。
“十年蛰伏,金丹中期……惠妃,你倒是比本宫想象的,更能忍。传令下去,按制准备一份贺礼,送往瑶华宫。另外,让我们的人,眼睛都放亮些。”
“是,娘娘。”漱玉低声应下,悄然退去。
青鸾宫中,虞璎正在丹房内指导苏晚晴处理一批新到的药材。挽秋步履匆匆而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虞璎执着药杵的手稳稳停下,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了然与愈发凝重的神色。
“该来的,终究来了。”她放下药杵,对苏晚晴温言道,“晚晴,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且回去好好消化方才所讲。”
苏晚晴乖巧应下,退了出去。
虞璎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飘洒的细雪,目光仿佛穿越了空间,落在了那座刚刚开启宫门的瑶华宫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压抑已久的气息,正从那座宫殿中弥漫开来,虽然隐晦,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十年磨一剑……惠妃娘娘,您这把剑,如今怕是锋利无比了。”
虞璎低声喃喃,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流云殿内,云修容妘氏正坐在暖阁中,对着一局残棋,独自斟酌。
听到漱玉的回报,她执棋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刹那,随即优雅地将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某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不出所料。”她语气依旧温婉如水,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陛下终究是顾念同族之情的。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漱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的‘贺礼’,也要备得精心些,既要合乎规制,又要……让她能感受到我们的‘善意’。”
“奴婢明白。”漱玉心领神会。
……
瑶华宫宫门重开的当日傍晚,惠妃并未立刻外出,而是先行沐浴更衣,焚香静心。
她换上了一身符合妃位品级、却比以往更加内敛深沉的绛紫色宫装,梳起了繁复而威严的飞凤髻,戴上了象征身份的五尾凤钗。
当她再次出现在瑶华宫正殿时,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那份属于金丹中期修士的磅礴灵压被她完美收敛,只余下一种沉淀了十年、愈发深不可测的雍容气度与隐隐的锋芒。
她站在殿门前,望着院中十年未曾亲身踏足的积雪,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却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
“十年……”她红唇微启,声音低沉而冰冷,“……本宫,回来了。”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皇城的重重宫阙,最终定格在长春宫与青鸾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