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宫偏殿,殿内以暖玉铺地,鲛绡为幔,四角矗立着鎏金蟠龙绕柱的香兽,正吞吐着价值千金的“雪中春信”香,清冷馥郁的香气缭绕不绝,试图驱散主人心头的烦闷。
婉仪姬瑶,出身于与皇族关系密切的姬姓大族,论血脉渊源,与当今天帝亦能攀上几分远亲。
此刻她正慵懒地斜倚在窗边一张铺着完整雪白灵狐皮的贵妃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旁玉几上一盆“月光兰”细长的叶片。
这盆异种兰花乃是西域某附属小国进贡的珍品,花瓣在光线稍暗处便能自发莹白微光,形态优雅,香气清幽。此刻,窗外天光被精致的雕花木窗过滤得略显昏暗,映得那兰花幽光更盛,也映得姬瑶那张姣好面容半明半暗,神色莫辨。
她身着一袭藕荷色流光锦宫装,裙摆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莲花,行走间如有月华流淌,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湛,无一不彰显着天家妃嫔的雍容气度。
然而,那双本该顾盼生辉、流转间勾魂摄魄的杏眸里,此刻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疑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甲木阳华”的流言,是她费了些心思,命心腹侍女佩珠寻了可靠的外线,几经转手,小心翼翼才在帝都特定的圈子里散播出去的。
她算准了虞璎已达凝煞之境,对此等蕴含纯阳生机的顶级木属罡气绝无抵抗力。按照她的预料,此刻的青鸾宫那位,即便不立刻行动,也总该有所打探,或心神不宁,在协理司药局事务时露出些许破绽,给她可乘之机才对。
可据佩珠从安插在司药局以及青鸾宫附近那些不起眼眼线处传回的消息,那位虞婉仪近日竟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波澜。依旧每日辰时准时出现在司药局,处理各项事务井井有条,翻阅药典、核对份例一丝不苟。
回到青鸾宫后,不是在内室打坐修炼,便是在小书房查阅典籍,气息平稳,神态安宁,未见丝毫焦灼之态,更无任何遣心腹之人外出打探或与虞族秘密联系的迹象。仿佛那足以让任何感应境修士疯狂的“甲木阳华”消息,从未传入她耳中一般。
“难道……她竟真沉得住气到如此地步?还是说,她身边都是废物,连这等流言都未曾听闻?”姬瑶蹙起精心描画过的秀眉,指尖无意识地用力,险些掐断一片兰叶。
她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可能。流言已然在帝都低阶修士圈子里传开,司药局每日接触宫外运送灵植药材的商贩、药师,消息最是灵通,她断无不知之理。”
“莫非……她已识破了其中关窍?”这个念头一生,让姬瑶心头微微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
若真如此,那虞璎的心智与谨慎程度,恐怕远超她之前的预估。自己精心布置,自以为隐秘的陷阱,竟连让对方心绪波动一下都未能做到?这虞璎,不过一虞族旁系之女,竟有这般城府?
她轻轻哼了一声,将那点不安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深的嫉恨与不甘。这虞璎,出身不过尔尔,初入宫庭竟能得封才人,与自己比肩,后更得了协理司药局这等油水丰厚、又能结交各方人脉的紧要差事,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瑶华宫的诸多利益和风头,实在碍眼得很。
本想借此流言扰其心神,若能让她修行出点岔子,或是蠢得自行寻借口离宫前往那虚无缥缈的“碧波礁”涉险,那便是意外之喜,足以除去这个眼中钉。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有些小觑了她,第一回合,竟是失算了。
“娘娘,”贴身侍女佩珠轻步上前,她身着淡绿色宫装,面容清秀,眼神灵动中透着精明,低声禀报道,“奴婢刚得了消息,抡才大典不久便要正式开启,如今帝都内外目光汇聚,各方势力瞩目,连宫禁巡查都森严了许多。此时若我们这边再有什么动作,恐过于引人注目,若被长春宫那边或陛下察觉,于娘娘大为不利。不若……暂且掩兵息鼓,静观其变,待这大典风头过去,再图后计?”
姬瑶拨弄花叶的手指一顿。佩珠所言在理。抡才大典乃是神朝盛事,天帝极为重视,据说此次还亲自过问章程,意在选拔实干之才。
此刻宫中上下、朝野内外的视线都聚焦于此,若她这边再搞小动作,一旦被哪个不开眼的或是对头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那“雪中春信”的清冷香气入肺,却未能完全抚平心头的躁郁。半晌,她才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倦意和冰冷的决断:“罢了,便让那人再安稳几日。你传话下去,让我们的人都收敛些,近期无事不必往青鸾宫那边凑。待大典结束……哼,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躲到几时,又能清高到几时!”
目光掠过那盆在昏暗中幽幽发光的月光兰,寒意如冰刃般一闪而逝。来日方长,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