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宫内书房寂静无声,只有角落青铜鎏金狻猊香炉中吐出的清雅梨香袅袅娜娜,以及更漏中计时的“星砂”匀速流淌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提醒着时光的流逝,也敲打着虞璎的心弦。
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雕花长窗前,望向窗外。
天际最后一抹晚霞即将被墨色吞噬,皎洁的明月已悄然东升,清冷的银辉洒落在巍峨肃穆的宫阙飞檐与庭院中的青玉灵竹之上,勾勒出明暗交织的剪影,美丽而幽深。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挣扎与不甘,逐渐沉淀,变得如同窗外月光般清冷、坚定。
“父亲告诫我稳固根基,明哲保身,乃是老成持重之言,是出于拳拳爱护之心。然,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宫中局势,更是如此,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藏杀机。若无足够实力自保,一味隐忍退让,终究是砧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今日是流言乱心,明日便可能是更直接的毒手。”
“甲木阳华罡气,关乎我道途根本,我必须争取!但,不能再如以往般,只凭自身之力暗中谋划寻觅,那样正落入对方彀中,生死难料。”
一个大胆而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成型。她要借势,借这九重宫阙之内最大、最不容置疑之势——天帝陛下之威!
既然这流言能在帝都修行界悄然传播,未必不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入陛下耳中。
若她主动上书,坦诚自身修行已至瓶颈,需寻求顶级罡气以期突破,并主动提及近来所闻“甲木阳华”流言之蹊跷,直言其中疑点与自身担忧,恳请陛下圣裁——或请朝廷相关机构出面核实消息真伪,或请陛下开恩,若将来有确切无疑的机缘线索,能否恩准她前往寻求……
此举看似兵行险着,将自身修炼瓶颈与对天地奇珍的渴望直接暴露于至高无上的天帝面前,风险极大。
但深思之下,却有多重考量:
一,可向陛下表明自己修行勤勉,道心坚定,志向高远,非甘于平庸之辈。
二,可巧妙示弱,间接表明自身在宫中处境艰难,遭人暗中算计,或能博取陛下些许垂怜与审视。
三,可借陛下之力,或能直接破局,即便陛下不予具体回应,她也算是在御前挂了号,表明了态度,若将来真因罡气之事生出风波,她亦可占据一定的道理先机。
最重要的是,若能得陛下哪怕只是一句不置可否的“卿可自便”或默许,她再去寻求罡气,便带了几分“奉旨行事”的色彩,安全系数将大大增加,那些暗中窥伺的宵小之辈动手前也需掂量几分是否敢冒触怒天颜的风险。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或许是打破目前僵局,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的最好方法。
想到这里,虞璎不再犹豫。她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宫中特制的、带有淡淡莲香且有微弱宁神效果的“雪浪灵笺”,取出一支以青狼毫与暖玉精心制成的“青玉灵纹笔”,在螭龙纹端砚中蘸饱了掺有微量金粉、可保字迹千年不褪的“玄墨”。
她凝神静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这才开始落笔,斟酌词句,书写奏章。
她并未直接指控任何具体之人,而是以汇报自身修行进展为引,谦恭地陈述自己感应圆满、即将面临炼罡关隘的现状,表达对无上大道的虔诚追求与渴望为神朝贡献更多力量的决心。
继而才委婉提及“甲木阳华罡气”与自身所修《青木长生诀》极为契合,乃是最佳选择,并提到近日于宫外偶闻有此气流言指向东域,然自身细思之下,觉其细节与族藏古籍记载颇有出入,恐非空穴来风,便是有心人设局,心中为此甚感不安,恐耽误修行,有负圣恩。
最后,言辞恳切地恳请陛下念在她一心修行、忠于职守、且身处宫闱难以辨明真伪的份上,予以指点迷津,或能遣有司核实流言,若将来确有真实无虚的机缘显现,望能恩准她前往尝试,以期早日突破境界,稳固道基,将来能更好为陛下、为神朝效力。
字迹清秀工整,如簪花美女,却又自带一股筋骨,笔锋转折间可见其心志之坚。通篇言辞恳切而不失分寸,既清晰表达了诉求,又充分体现了对天帝威严的敬畏,以及身处后宫、谨守本分的柔弱与无奈。
写罢,她仔细检查数遍,确认无一字错漏,措辞拿捏恰到好处,这才取出自己的婉仪印信,运起一丝灵力,郑重地盖在落款之处。朱红的印文落在雪浪笺上,仿佛也带上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她轻轻抬手,候在门外的太监小禄子立刻躬身而入。“小禄子。”
“奴才在。”
“明日一早,你将此奏章亲自送往通政司,言明是青鸾宫虞婉仪呈送陛下之亲启奏章,请他们务必直达天听。”虞璎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
“嗻,奴才明白,定不负娘娘所托。”小禄子双手恭敬地接过密封好的奏章,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倒退着出去了。
大宫女挽秋此时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静心莲露茶”轻轻走进,见虞璎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轻声道:“娘娘,喝口灵茶歇歇吧。”
虞璎接过温热的玉盏,氤氲茶气带着莲香拂过面颊。她望着窗外已完全升起的明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步已然迈出,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无论如何,她都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仙路漫漫,道阻且长;宫闱深沉,步步惊心。她虞璎,绝不会坐以待毙,必于这荆棘丛中,为自己争出一线道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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